齐明安眉眼疏朗,语气轻快,似乎万般的事情都不是事,宋栀激动的情绪逐渐的平息了下来,但是还是有些咬牙切齿的。
漫天旷野的愧疚感却忽然占了上风,宋栀抿了几下嘴,眼眶却升起了湿意。
“这都是什么店啊!都怎么做生意的!都是什么人啊!”她憋的脸儿通红,半晌才骂了一句,喉头里却像是哽了什么东西,噎的人难受。
她共情能力强,能轻易的感受到别人的情绪,越是亲近的在乎的人,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沉沉坠坠的在心里窝着,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但是对于这么大的一个供销社来说,就太过不够看了,说是当官为民做主,但是在这个时候,但凡是能当上个小官的,哪有把老百姓当座上宾看的?
或许有些好的领导对待人民群众如儿女,耐心温柔办实事,但是供销社那些被安逸的日子逐渐腐蚀的人当然是不会有这样的气度,虽然他们也算不上是官。哪怕是这个经理也好,或者说只是稍微管了一点点事的苟三也好,齐明安从来不是能够入他们眼睛的人。
只有等到后期他真正发展起来的时候,这些当初高高在上的人才会奉茶上座,不是把齐明安当做是个有求于他们的人,而是一个真正的生意伙伴来看待。
那样的时候,又是后来了。
而现在,他们一无所有,衣衫褴褛。
“就是,都是什么人啊!”他跟着笑骂了一句,看了宋栀一眼,眼中装满了笑意,没有困扰的意思,宋栀却觉得难受极了,垂着眼睛,耳边只剩下了骡子的哒哒声音,和时不时响起的齐明安低声的驱赶。
两人的声音大了,前面的路人听到这小两口的叫骂,一脸困惑的转过身来,却只听见骡车远去的声音。
穿过供销社这里所在的新建的街区,更破旧低矮一些的地方,开了一块空地,前几年这里捉的凶,不少人都被以投机倒把的理由都给抓起来改造了,现在的年景到底是跟之前不同,饶是真正的土著齐明安,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人吃五谷杂粮,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需求,要是等着发粮票布票,等着家里弄到票了再买东西,早就饿死了。有人有需求,自然就有人偷着摸着的卖。
谁家的粮食多收了点,谁家种了多的菜,谁家的小鸡又多生了几个蛋,总是找的到销路。
不过大多数的人都是挎着筐子挑着担子,鲜少有齐明安他们这样,是驾着驴车过来的,市场虽然小,但是已经颇具规模,里面人走来走去,倒是和真正的市场不差个什么。
有对他们东西感兴趣的围了过来,问他们车上是卖的什么东西。
宋栀先跳下了车,齐明安给打响鼻的骡子喂了一把菜帮子,安抚下了躁动不安的骡子兄,宋栀就直接掀开了防雨布。
圆圆滚滚的大西瓜,一看就可人的很,只是虽然有不少人靠过来,询价的才是占了多数,大多数的都是个观望态度。
毕竟他们家的西瓜大,要是买回去不好吃,这流动的摊位可没有地方找去,只能是自认倒霉了。现在的人都惜钱惜东西,围过来看,也是一个一个又一个的拍来拍去。
宋栀看他们犹疑,当场搬了一个切了,他们家的瓜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皮薄肉厚,切下去就只听见噗呲一声,瓜皮就毫不费力的顺着刀锋裂开了来,果肉红通通的喜人。
甫一切开,就是清新的瓜的香气,这是自家种出来的,后世很少有瓜有这样的清香味了,宋栀脸上挂着笑容,显然是自信极了。
太阳高悬,上午还有云彩,到了现在就只剩下直直的阳光直射,饶是宋栀戴了草帽,还是耐不住夏日午后的阳光直射,鼻尖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越是热,她这瓜就显的越甜,大中午的还在逛市场的,哪有不渴的?
“我们家住的远,急着回家,全部便宜卖了,快来看,又甜又大的西瓜!”她一边说着,一边切下来几块给还在旁边围着看的,都不要尝,就知道这西瓜是绝对的好瓜。
自然是又甜又水,一见这老板这么痛快,手头上握着些闲钱的,早就开始挑了起来,剩下围观的也想讨块西瓜吃,围着不走。
远处的人也听说了这的老板在送西瓜吃,还在市场的居然开始越围越多,倒是显的他们这里热闹极了,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他们这里是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呢。
宋栀也聪明,要是人家有买的迹象,自然就掏钱交货做生意,不用费言语多说,要是没有这个迹象的,宋栀就捡着带了孩子的,一个人给了一小块。
自然,这个时候的小孩不像是后来,一个个的都是小公主小王子的,是家里宠在手心的宝贝,现在的都是泥猴子,上蹿下跳的,可就算是这样,父母爷奶疼孩子的心倒是不变的。
但是要是说别的贵的吃不起,这西瓜,还吃不起吗。况且又不是孩子一个人吃,家里有干活的壮劳力,晚上回来吃点水汪汪的西瓜,也能解解一天的暑气。
宋栀卖瓜,齐明安收钱,他们的价格比卖给供销社的单价还稍微提了三分,仍然也算是便宜的,应当是比这里的都便宜。比起今天刚刚过来的齐明安他们,这里的人更清楚价格,因此他们剩的大半车的瓜卖的一干二净,满车上只剩下了他们用来防止瓜乱跑的稻草。
一中午就这么吵吵嚷嚷的过去了,齐明安每年卖瓜都是运来卸下来就行了,倒是少有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不善言辞,嘴巴又笨,根本不是那种为了一分钱就掰扯半天的老太太们的对手,因此这种需要出面的事情都是宋栀做的。
她在现代也是不接触人的办公室社畜,只是因为贫穷,被迫的和那些花式讲价的摊贩们有了长期的接触,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就算做不到逻辑严密堵到别人无话可说,但是基本的讲价操作还是精通的。
偶有讲不过的时候,也只不过是稍微让了几分利出去,齐明安对宋栀纵容的很,宋栀又是从通货膨胀的现代过来,对于一分两分的印象实在是不够深刻。
他们照了一中午的太阳,别说是人,就连骡子都有点蔫蔫的。才终于到了下午的时候,太阳敛了光芒隐没在云里,大片的光照换成了大片的阴影,时不时的还有几缕微风吹过,顺着小风吹过来丝丝缕缕的香气。
那种味道不是花香或者是什么,是种工业制剂的香精味道,却不让人讨厌。宋栀一边扎着雨布一边顺着看过去,两个人出现了他们面前。
一个穿着西装打领带的青年骑着擦的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停了下来。后座上坐了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裙的女人,头发烫了弯弯的卷,用紫色的珠花别在了耳后,只留下来一小撮,显得俏皮又温柔。两个人与黑小的市场格格不入,却一下子把周围非黑即灰的世界直接给点亮了。
宋栀刚觉得他们似乎有点熟悉,就听见后座上的美女娇笑道:“宋栀,老同学,还真的是你啊。”
第38章熟人
同学?原身的熟人?
可原身一向浅薄,根本就没读过什么书,是因为要完成他们村子的扫盲指标才有的学上,就这样也只是上到了一般稍微识了几个字就在家里做睁眼瞎了,哪来的同学?
原来的宋栀给她留下的记忆相当的少,提及自己家人的部分都没有多少,多的只是些宋栀不想去看的糊涂浅淡的小心思,更不用说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同学了。
即便现在的年景并不好,她仍穿着时新的裙子,这裙子带着这个年代特有的风味,海外流来的版式,肩膀垫的高平。
自然,这个时候是没有后世那样琳琅满目的化妆品的,面前的女人只是涂红了嘴唇,画了眉毛。只是饶是这样,仍是周围灰败暗颓的世界的一抹鲜亮的颜色,周围摊位上不少人都在偷偷的看她。
她眉眼精致,比起终日风吹日晒的村里姑娘,就显又嫩又白,见多了眉眼间都带着生活的苦的乡下姑娘们,这样的活泼就显得格外的突出。
如果她见过她,脑海中应该会留下痕迹,可她把记忆翻了个遍,实在是对这女人没有丝毫的印象。不过还是对她点点头,作为回应。
以前在路上碰见自己已经想不起名字的老同学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做的。
接下来的流程应该是相互寒暄几句,然后互相送别,虽然说是久别重逢,但是环境已经不同的两个人命中注定就该消失在人海间。
这么想着,她脸上也扬起了腼腆良善的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她切了几块水红清亮的瓜招呼他们:“原来是老同学啊,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吃瓜吃瓜。”
只是她是这么想的,人家不是这么想的,一听她应答,女人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似乎并不像是宋栀想的那样关系疏远。
她噗呲的笑了一声,大声的打趣道:“几年不见,你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哟,这是你丈夫吧,听人家说,是个瘸子?要我说啊,你爹真不是个东西。”
女人假意替她骂了几句躺在钱眼里不顾女儿幸福的亲爹,但完全没有收敛情绪,幸灾乐祸都完完整整的表现在脸上了。
她的脸上本来带着淡淡的微笑,此时笑容加深,却下巴微扬,眉间眼间都是骄傲,疯狂上扬的嘴角怎么看都不像是碰见了老同学。
怎么说呢,就像是看见了过的不好的前男友,那种压抑不住的窃喜的神色,反而使她本就张扬的五官更加闪亮起来。
宋栀自己的样貌长的不错,在后世那种信息爆炸的年代里,见过的美人也数不胜数,别人觉得面前人是美女,宋栀只觉得她土。
现在她做出这副古怪的样子,只是让宋栀的眉头加深,好嘛,说是和老同学寒暄,原来是两个来找事的。
美女拍拍前面头发梳的油亮的那个男青年,男青年下了车,西装革履。两人穿的和他们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这样的差距如明镜照人,显得站在他们对面的宋栀夫妻两个顿时就寒酸了起来。
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那是一件洗的发白的碎花汗衫,应该是原身结婚之前的衣服。婚后她的衣服虽然新,但都是色彩辣眼睛的衣服,衬着她极媚俗,宋栀不喜欢,所以一贯只穿旧的。
这副样子自己舒服,可落到别人眼里,自然是过的不好。
那女人见她没什么反应,把她扯到了一边,虽然是久别重逢,但是她做足了一副相识很久的熟稔的样子,询问道:“咱们都是多年的同学,实话对别人说不得,难道你的苦处还要瞒着我吗,我是心疼你。我还不知道你嘛,打小就心高气傲的。咱们虽然多年没见了,但是还是好朋友的嘛,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吧。”
宋栀惊异不定的看了她一眼,抚了抚被她扯着的胳膊,退了一步,惊讶于她的脸皮。她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也不会觉得难堪,甚至丝毫没有被戳到痛点的恼羞成怒,日子是自己过的,她倒不觉得齐明安有什么不好。
性子不错,勤劳寡言,样貌极佳,重情,虽说有个糟心的家庭,但是他自己倒是拎得清,这些事还没影响到宋栀自己身上。不说以后会不会成为大佬,就单单是和他生活,宋栀也并没有什么不满,虽说两人没有夫妻之实,但是看目前的情况而言,若是没什么意外,他们两个肯定是不会分开的。
婚姻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有更多的人喜欢丰富的物质生活,但是对于宋栀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于是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多久不见了,你连我的事都不清楚了,什么我爹逼着我嫁的,是我自己想的。”
“你日子太苦了,有什么不如意的,都可以跟我说说,大忙我帮不上,小忙看在咱们是同学的份上,还是没有问题的。”女人认定宋栀是过的不好,对她这样的话自然是不信的,脸上带着诚恳的劝慰之色,要不是眼底深处看好戏的神色太重,这样的话倒还可信一点。
宋栀揪着自己的衣角,抬头看了看,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了咬嘴唇,眼神复杂的在齐明安和那男人之间看来看去,小声说道:“钱不钱的,能吃饱饭就行,我找他也不图啥,主要是长得好看,看着吃饭也能多吃几碗。”
这话倒不是假的,那女人虽然处处炫耀,丈夫也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只一点,两个男人在样貌上没什么比的可能,她的对象拍马不及,齐明安站直了也要高那人一个头。只是这个时候刚刚吃饱饭不久,找对象都说是能赚钱有本事的,哪有奔样貌上去的,听到宋栀不按常理出牌,那女人直接楞了。
宋栀看着齐明安出色的眉眼,眼睛里都带着笑意,现在的人可能不讲究脸帅啊什么的,但是她讲究啊。
有些事,要么跟对的人,要么跟好看的人,总不会后悔。
“老同学啊,我也不是说你,就算不为别的考虑,也得为自己孩子考虑考虑,以后要是随了姐夫,恐怕是在找对象上难了。你天天看着,吃得下饭吗,难为你了。”眼间着她的脸色黑了下来,宋栀也学着她假模假样的捂了下嘴巴,眼睛里却满是笑意:“对不住,你看我说这干什么。”
第39章不委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差距,俗话说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外表不够英俊帅气的人可以靠外物来堆砌,也能显得赏心悦目、利利落落。
就比如面前这个男人,歪鼻子歪眼的倒是谈不上,但估计也没有人会在没有钱的情况下说上一句长得周好的。
他个子不高,头顶和女人齐平,眼睛小,鼻子像是蒜头,嘴唇厚。头发梳的油亮,应该是加了摩丝,掩盖不了藏在发丝间点点的头皮屑,看看干净清爽的齐明安,宋栀脸上不由的对那男人露出嫌弃。
齐明安就不一样了。
他眉眼精致,略浓,从远处看都能看到深深的轮廓,五官不知道不知道是随了公公还是婆婆,因为五官精致,总带着一点女气。可他几乎不笑,表情平静冰冷,这种女气就被大幅度削弱了,第一眼看过去只是觉得惊艳。
只是因为长时间不怎么能吃好,脸和身体都很瘦,显得不够敦实稳重,可是个子高,长身肃立,气质就出来了,即便身上穿的只是平常的汗衫,看上去也还是顺眼的。。
gu903();其实从婆婆的身上就能看的出基因,她虽然暮气沉沉又总作出一副这世间谁都欠我几百万的表情来,但是脸盘周正,五官没有硬伤,可以看的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