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插吸管边坐起身。
沈稚是典型的宽于律己严于律人,死都不肯沈河在自己床上吃东西,到沈河床上却肆无忌惮。以前有一回,沈河拿了本旧书到她床上看,她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把他给踹了下去。
沈河穿衣完毕,坐下时说:“咱们出国玩一趟吧。”
“嗯?”沈稚头也不抬。
“嗯?”他又学她说话。
“去旅游?你不会要玩什么花样吧?趁我出国转移财产之类的。”她说。
他轻蔑一笑:“房产证上又不是没你名字。”
她不再继续刚才的拌嘴,直截了当问:“什么时候去?我得问问彩姐。”
“好久没休息了,”沈河想了想,随即提议,“去外头过生日吧。”
他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叼着去翻打火机。沈稚盯着看了一会儿,被觉察后又错开。沈河不明所以,挑眉权当做询问,她却只是说:“今天我要早点睡。”
“嗯。”沈河找到打火机,拿去点烟。
沈稚忍无可忍,终于劈手夺过,把牛奶塞过去,然后冲到洗手间里去。
只听到冲水声响,再走出来,她在他脸上找不到丝毫诧异。果不其然,他明明猜到她在想什么——
“你也要跟我一起。”沈稚说。
沈河正在喝牛奶:“跟你一起什么?”
她一字一顿宣布规则:“戒烟,戒熬夜,健康地生活,比谁活得久。”
他“哦”了一声,慢慢点头。倏忽之间,又伸出手来,沿着她的腘窝向上摸:“那戒不戒欲?”
她假笑,兀自起身就走:“不用。但现在我被你气到,所以需要一点时间冷静,好让我不直接给你一拳。”
他在她背后说:“客气什么,直接给嘛。”
她忍不住笑,终究是逃了出去。
大概是中午的时候,复工的小秋过来送干洗的衣服。通过家居智能开了门,她走进来,先在二楼遇到正在新淘到的书中间奋战的沈河。这批书是他拍戏期间到的,已经被沈稚拆封,如今才有机会亲自翻翻。
“她在楼上。”沈河随口道。
助理道谢,有过一会儿犹豫,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走上楼梯,沈稚恰好下来,借过干洗的衣服仔细翻看标签。她转背要走,但并不是没看到小秋手里的另一个包装袋:“那是什么?”
“姐,你还记得之前你买了个黄不黄、蓝不蓝的窗帘吗?”助理说。
沈稚说:“他们家倒闭了?”
小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露出苦笑,说:“窗帘,他们送了一块新的来。”
沈稚有些意外。
她回头,想问什么颜色,却看到小秋已经拆出来。
那是一块会令人过目不忘的窗帘。
不是黄色。
也不是蓝色。
是绿的。
绿得骚包到不行的那种绿。
沈稚整个人都看呆了。
看到沈稚的表情,助理已经默默开始反省。果然还是该自己处理掉的,根本不该拿来给她过目。小秋火速要卷起来收掉,没想到忽然传来一声笑。
沈稚按捺不住笑起来,张扬又柔软,渲染出一种近似霞光的美丽。
她笑得直不起腰。
小秋心想完了,竟然把雇主气傻了,连忙道:“我这就拿去扔掉……”
“算了,”沈稚给自己发热的脸颊扇着风,又把披在肩头的长发理到后背去,“就这样吧。给我,我来弄吧。”
“你要留着吗?”
“嗯,”她回答,神色淡淡的有点认真,“虽然颜色也有点奇怪,不能挂出去给别人看。但是我很喜欢。就留着吧。”
孙梦加上半年的营业额终于有所突破,她表面若无其事,实则野心勃勃,再接再厉的口号不知道在办公室喊了多少遍。
为了拉生意,她不惜下血本又打入社交圈。
浴血而归,各路名媛不说对她刮目相看,至少当面是不会说什么了。
圈子里有财阀和政要的妻子、情人与女儿,有女企业家,也有女明星。她原本也只是敷衍了事、走个过场,聊着聊着,却听到一则新鲜出炉的八卦消息。
“结婚?”有人娇柔做作地掩住嘴,惊讶地环顾一周,“你们要结婚了吗?”
爆料人拥有一副标志性的混血儿五官,佯装风平浪静,实则享受着处于话题中心的快乐:“是呀。Likeadream!也就巴黎时装周才认识,结果就要结婚了呢。”
“你之前不是和那个英国掮客的儿子吗?人家还是大学生,也亏你下得了手……怎么现在就是好莱坞男明星了?”
混血女人悠然自得地笑着,娇滴滴地说:“毕竟他追我追得太热情了嘛。”
说着又亮出手指,鸽子蛋大的钻戒闪闪发亮,外加她和对方的英文名首字母。
众人又是欢笑又是赞叹,没有人不应景地提起那个人,但没有人心里不想起那个人。
毕竟,那场风波闹得人尽皆知。
前男友要结婚了,而且是和有亚洲血统的对象。孙梦加不由得想,张清月知不知道?
她自拟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见惯了张清月被众星捧月,外加自己原本就厌恶这个追名逐利、自视清高的圈子,因此稍微有点迁怒。
事情赶巧不赶早,第二天那场沙龙,受邀名单里刚刚好有张清月的名字。
孙梦加端着香槟观察良久,直到张清月入场、结束最基本的寒暄,她才上前打招呼。
“嗨,学姐。好久不见。我是张老师的学生孙梦加,之前也见过几次的。”她递上名片,不寄希望于张清月能想起自己是谁。不出所料,张清月也的确记不清她。
张清月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盘算着如何摆脱推销商:“你好。”
她们聊了几句。
孙梦加自然地提及自己的交际圈,然后谈论起好莱坞。
“之前那位环球出系列的电影要在国内上映了呢,也不知道CFGC什么时候能分点油水给大家吃……”眼看着张清月已经若有若无开始抚摸自己的尾戒,孙梦加趁热打铁,坏心眼地说下去,“听说那个主演好像要结婚了。”
血色在一瞬间从皎洁的脸上退去。
张清月微笑着,但这笑难免有些苍白无力。
她犹豫着说:“什么?是吗……”
“是呀,”孙梦加遏制不住得逞的窃喜蔓延,为了不被抓住破绽,她只得加快收尾,强硬地换上意识到失误的表情,“哎呀。不好意思。”
她转身,穿着深色礼服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服务生走去。
当孙梦加在托盘里放下香槟杯,无需回过头,她已经听到人们的骚动。
“Ms.Chang”
“你不要紧吗?”
“欸——”
一片哗然中,张清月当场晕倒。
孙梦加像是害睡美人触摸纺锤的女巫,阴谋得逞后就悄然离场。
那之后的社交活动,张清月一律缺席。
孙梦加观察了几日,又在自己的情报网里打听了一通,这才去联系沈稚。
“有什么事吗?”
沈稚不冷不热地做开场白。
“没什么事不能联系你吗?”孙梦加有意邀功,音调也高昂几分,“我们不是朋友吗?”
沈稚不紧不慢,心不在焉地回答:“大家都是我的朋友。”
光这一句话,已足够孙梦加满意。
她说:“你还不知道吧?张清月最近住院了。”
这样大的消息,沈稚和她同公司,丁尧彩那样的人脉,却竟然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然而,如此境况反倒应证了真实性。
沈稚说:“发生什么了吗?”
“那个让她自毁前程的好莱坞前男友结婚了,”孙梦加扬扬得意,“听说以后,她立刻就复发了——”
“……”
沈稚思来想去,斟酌了半晌,才从记忆中搜刮出结果。与此同时,孙梦加已经替她做出了回答:“抑郁症呀!”
挂断电话,沈稚坐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张清月有抑郁症的事,很早就被媒体大肆报道过,她自己也承认了。过去固然有过痛苦,但回国以来,她也称得上是一路顺风顺水。签了厚待她的公司,也拿到了适合的电影本子——
她的崩溃竟然还是来自于最初的伤口。
而且只用一瞬间就轰然倒塌。
沈稚没有怜悯,也不为此感到难过,仅仅是有点唏嘘。
她心中隐约有种预感。
一直到傍晚,沈河才背着壁球拍回来,身后跟着助理,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门。沈稚在楼梯间偷看,趁着沈河去冰箱找吃的才下来。
球拍包袋上绑着票,沈稚原本想抽出来看看,然而却被龙日截胡。他嘻嘻哈哈地将手机递过来,毫不见外地说:“沈姐,你快看。今天哥打球赌输了,结果录的惩罚视频,笑死我了。”
沈稚佯装不关心,靠近观看。
录像上方有拍摄时间和地点,的的确确是壁球馆没错。
有那么一瞬间,她为自己刚才准备做的事感到尴尬,但一点没有羞愧。
她等沈河走出来,不慌不忙于他对上目光。“沈河,”沈稚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有件事想问你。”
沈河说:“请。”
他表现得不事城府。
沈稚没有虚晃一枪的打算,不做任何假动作,堂而皇之地提问:“你知不知道张清月抑郁症复发?”
觉察走向不对,助理堪比荒野求生,飞快逃走。
她牢牢锁定他的脸。
沈河望向她,不回避,不躲闪,一字一顿地回答:“我知道。”
预料中的事情发生,但沈稚并不慌张。
她继续问下去:“你有担心她吗?”
而他也继续回复她,耐心,有条理,不隐瞒任何细节:“不担心。师母和老张都打电话给了我,师母让我去看她,老张紧接着打过来叫我别理会。我本来就不打算去。”
“……”沈稚萌生一点迟疑,她不太确定,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看得出他有动摇。
“……还是没到那地步。”他说。
到此为止,沈稚不怎么能判断沈河回答的真假。
他人生经历称得上坎坷,高中屡次在辍学边缘徘徊,半工半读靠好心人救济过活。同种条件下的其他人估计上大学都够呛,他却硬是考上一流艺术院校,又借钱读完了大学。最后成功还清债务不说,得到如今的生活,全都靠自己。
让这样的人对各方面出身都比自己高出一筹的对象产生同理心,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他是这样,她又何尝不是呢?
沈河颇有些冠冕堂皇地总结:“她这个状态本来就该休息。”
她望着他,逐渐接受他可能是真的这么想。毕竟她也有深有同感。
沈稚若有所思,然而还是提议:“我们还是去看看张老师吧。”
沈河看着她,脸色并不好。
“以后什么时候都能去。”他说。
“张老师帮了我们许多,我们过去,也仅仅只是关心老师而已。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不能一直这么尴尬,让老师难做。”沈稚说着,不由自主就牵起他的手,悄无声息覆上自己脸颊。她侧过头,轻轻吻了吻他手心,“你说对不对?”
沈稚示弱的姿态并不常见。
沈河只觉得脑内嗡鸣了一阵。
什么东西断裂开来。他掠夺性地伸手。转眼间,沈稚感觉自己被托起悬空,背用力地抵住墙,全身力气只维系在与沈河肢体衔接的部位。
摇摇欲坠的危机感袭来,她呵斥了一句“你神经病吗”,却只感觉到温热的吐息在胸口荡漾。
沈河极其用力地掐住她的腰。
“再骂大声点。”恶劣的神经病带着笑意如此说道。
第52章
沈稚几乎失去所有依托,只能紧紧抓住沈河的肩膀,交出自己的主动权。
“这里有监控——”最后的最后,她已经放弃挣扎,却还来得及提醒这一点。
他支撑着她往里走。
但到底没到床上去。
就这么在走廊开始,仿佛一架马车,横冲直撞抵达洗衣房。
也不知道是谁碰到脱水的按键,洗衣机不断震动着,直把上边的沈稚晃得发麻。她报复心强,趁着身上人不注意,在对方俯下身来时猛地挠过他背后——沈河仿佛失去痛觉似的,只不过静静地、冰冷地盯着她。
其实她已经快顶不住,意志溃散,但还是挑衅:“有本事就弄死我。”
他一点不受激将,反倒笑起来,去咬她的肩头:“那我怎么舍得。”
他们有几次险些又碰倒东西,但都多少注意了一些。
伤亡比以前少。
沈稚倒在床上酣然入睡时,还能听得到沈河有关衬衫纽扣被她扯得到处都是的抱怨。
醒来时床上没有别的人。
洗漱过后走出去,她看见他戴眼镜、穿一件高领的极简黑色T恤,一边看书一边单手操作吸尘器。
她打呵欠,踮着脚尖朝前走,踉踉跄跄直接靠过去,手从后边穿过他的腰。
“你答应去看老师了。”沈稚说。
沈河回答:“去他家吧。”
反正张清月在住院。
助理接到电话后赶来。
看着躺在床上满脸餍足、稍显疲惫的沈稚,又瞧见到时候肯定要经纪人发火的那一身印迹,在职这么多年,她的美貌仍然冲击力不减,小秋只能当即别开目光,默念九九八十一遍色即是空。
负责接送的是沈河的司机。
他们乘车到张江南目前的住宅。
gu903();车一直开进院子,到了门前,沈河和沈稚才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