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狼镝 凉蝉 2367 字 2023-09-04

即便没有三章四审,即便这交接不成立,可卷宗确确实实已经到了刑部手中,甚至可能已经到了岑融手中。

去刑部么?管家问。

去梁太师府上。盛可亮上马车时两股战战,竟是迈不开腿。他长叹一声,又叮嘱管家:回家看着夫人,不要让她做傻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盛鸿让他别轻举妄动。那匹新买的高辛马,别弄伤了,留着,那是三皇子想要的马。

***

待夜色浓重,这漫长一日才终告结束。

岳莲楼陪了靳岄一日,只感觉靳岄其人十分无聊无趣。取了玉之后两人在燕子溪旁散步,到梁京府门口看了会儿戏,又到盛可光铺前围观片刻。似乎做了许多事情,岳莲楼看热闹看得欢欢喜喜,靳岄却没笑过。

他与靳岄相识一年多时间,如今回忆起来,靳岄笑得最快乐的时候,是他俩与贺兰砜、朱夜一同从北都前往血狼山那段路程。

回到府宅,靳岄从锦袋中小心翼翼取出鹿头。

鹿头已经修补完毕,除了那几道金色的裂缝之外,看不出丝毫缺损。一道细细裂缝从鹿眼划下,仿佛金色的泪痕。烛光照得血玉通透明亮,被封在无色漆之中的金箔粉闪动亮光。靳岄想起那日贺兰砜亮出这块玉时,阳光灿亮,草叶青嫩,驰望原的风吹动他们的头发和袍角。贺兰砜把鹿头系在他腰间,顺势揽着他的腰,低头吻他。

好看么?靳岄晃动鹿头,问岳莲楼。

他笑得很高兴,像是有什么失而复得了。岳莲楼心里难过,忍不住揉他头发:好看。

它复原了。靳岄说,我去北戎的时候,会把它带在身边。

不会坏么?岳莲楼吃着桌上的梨干问。梨干甜得很,旁边还有一碟狮子糖,他边吃边笑:你还真是爱吃这甜滋滋的玩意儿。

靳岄没回答他的问题,左臂内侧的奴隶标记隐隐的有些疼痛。那枚高辛箭朝他飞过来的时候,恐惧、痛苦和惊愕,如今仍在他心头残留着分量不轻的一块,时时隐隐作痛,他却谁都不能说,不敢说。

把鹿头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靳岄眼神时而变得温柔,时而又满是惆怅。

岑融风风火火走进来,见到的便是这副模样。他看惯了靳岄发呆,脱下外裳坐到靳岄身边,长舒一口气。

若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他笑道,这一天可真长,太长了!

岳莲楼端着梨干从窗户溜出去,不听他俩讲话。岑融告诉靳岄朝廷上发生的事情,眉目里尽是喜色:爹爹说我雷霆手段,办案有力,吏部这肮脏事与我无关。梁安崇想给我扣罪名,这次他可失策了。

卷宗拿到了么?靳岄问。

拿到了。岑融笑道,陈霜手脚很快。明日上朝,有好戏可看。

靳岄松了一口气。朝堂如何辩论,不是他关心的。他把鹿头在掌中轻转,思索纪春明与卫岩搜查盛可光铺子,不知是否会找到些有趣东西。

正发着愣,手心忽然一空岑融把鹿头夺走了。

靳岄神色顿时冷下来:还给我。

你还补好了?岑融细细看那鹿头,这补法,摔得坏么?他说着忽然扬手,把鹿头朝窗外一扔。

靳岄起身往前扑,他煞白着脸,但没听见玉片落地的声音。

一只手从窗下举起,正握着那鹿头。岳莲楼大声道:要不要脸啊?这是你的东西么你乱扔。

岑融带几分不悦,狐狸眼里头有寒光闪动:你还留着这东西做什么?

不用你管。靳岄拿过鹿头装进锦袋。他方才实在是怕得狠了,声音此时还有点儿虚。瑶二姐说这鹿头若是再摔一次,纵然神仙出手也无法复原。

你跟那绿眼睛的狼崽子怎么回事?岑融问,你中意他?

靳岄不答。

岑融忽然起身走到靳岄面前,捏着靳岄的脸:你中意男人?

靳岄咬牙:放开我。

岑融摸他的脸,很亲昵且温柔:好,是哥哥语气太重。你把这鹿头给我,我为你处理了去。他是高辛人,你是大瑀人,中间隔着一个驰望原,你们没法再见面了。空留着这个玩意儿,没有用处。

见靳岄还是不应,岑融又说:难道你还打算去北戎找他?

靳岄毫不犹豫:对。

岑融脸色变了又变,像恼恨,像愤怒,像不甘心和屈辱。他有什么好的?

他是世上绝无仅有之人。靳岄大声说,我就是喜欢他,我愿意和他在一块儿!

他差点儿杀了你!岑融怒道,那支箭再偏些许,你就死了!

他杀了我我也喜欢他!靳岄丝毫不畏惧,也没有退却一步,即便我死了,只要他在我坟前出现,只要他喊我的名字,我就会站起来,跟他走。

岑融又惊又怒,紧紧攥着拳头,他满腔愤怒不知从何生出,也不知应该如何发泄。但他不喜欢看到靳岄现在的样子,也不喜欢听到靳岄说这些话。他要刺伤靳岄,某种直觉告诉他,只有让靳岄现在伤心,自己才能快活。

可他恨着你呢。岑融柔声道,他恨不能杀了你,连你们的信物都要毁掉。你早知道的,你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在北戎过的那一年你得到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得到,你孤身去孤身回,带着奴隶印记,连你喜欢的狼崽子也要杀你。

靳岄浑身发抖,紧紧咬着嘴唇。

没人疼你,没人爱你,你什么都没有,靳子望。岑融说,你只有我,你只能依靠我。什么鹿头什么驰望原,你牵念那些有用吗?你去找他?找他做什么?让他再射你一箭吗?这回往心口上,不偏不倚,他不会留情的

看到靳岄黑眼睛里的强烈痛楚,他有一种奇特淋漓的愉悦。越说越快时,脑后忽然狠狠被捶了一拳,岳莲楼从窗口跳进来,把岑融直接推了出去。

滚!他恶狠狠地吼。

岑融站在院中,被初夏的风一吹,霎时清醒。岳莲楼关上窗户和门扇,岑融暗暗咬牙,转身便走。

岳莲楼去看靳岄:别听他胡说,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靳岄抓住锦袋,手指微微发颤。他隔着锦袋亲吻鹿头,口中苦涩难当,岑融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贺兰砜当日朝他射来的那枚箭。这回准确无比,在他心头刺着绞着,疼得他喘不上气。

窗外头,立夏的月亮已经快圆满了。

那巨大的月亮照亮天地,夏季的风从南往北,吹拂绿意绒绒的草原。血狼山上地火熊熊,一刻不停,炎热的气候令人难以忍受,唯有夜间的峡谷才得片刻清凉。

峡谷里原本存放高辛箭的密室被打开了,贺兰金英和朱夜将里头所有的箭矢都移了出来。他们在附近的怒山部落里找到一个愿意收留高辛人的营寨,年迈的高辛人和年幼的高辛人吃不住血狼山日渐酷热的天气,他们准备带这些人到营寨去度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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