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容似乎正在与村长交谈着什么,栾木见其专注,欲从身后袭击过去,却被北云容给侧身躲开,他也就不幸地扑在了泥地上,吃了满嘴草。
“凝宫真君。”
万俟彻出面招呼了一声,北云容回头注意到竟是还来了一位旧友,算起来两人也是近二十年没见过面了。以前四大门派交好,多是晤面会友,来往甚是频繁,所以北云容与万俟彻曾也交识,只是上一次见面北云容连金丹都未结成,万俟彻也只是玉回新进的第子,不曾想世事竟是如斗转星移般,一个修炼至元婴成了真君,一个门派被灭接手了门主。
“万俟门主。”
“在薛家时情况太混乱,没来得及与你多说几句便是找不到真君人了。”
“知朝歌受难,走得匆忙还请见谅。”
“彻没有怪罪之意,只是不知真君改日是否能赏脸于我闲聊共话?”
“自然。”
“还有我!真君不如一同赏脸,同我也说说话聊聊天呗。”
栾木爬起来跻身上前,笑得灿烂却不招真君喜欢。
第23章
他身后站着的便是村长,村长看来是上了点年纪,胡子头发皆是花白,但精气神倒是足,听见几人的谈话,也猜出几分他们的身份,便迎笑上前。
“各位是仙君的朋友?也是来为我们村儿除祟的?”
“正是呢。”
“真是太好了,我们村已经躲藏多日,人心惶恐不敢出门,可一直躲在家中也不是个办法,家里的米缸总是要见底的,田里的玉米再不收就要熟过头了,到时候一点儿粮食都囤不了,邪祟还没除怕是就要先闹饥荒了。”
“放心吧,这儿有两位能人在,不出三天,村里就能恢复往常样貌。”
栾木上前拍胸脯,话里没他什么事儿,却一脸表情很是得意。
“请问村长,村里是如何闹祟的?怪相如何?”
“事情如此,就在前一个月,李家的二儿子半夜突然发疯似的跑了出去,嘴里叫喊着什么没人听清,却是吵醒了邻里,见他不太对劲,众人便出门去寻他,四处皆是无果,后来竟是发现他横躺八倒在了田地里,嘴巴张张合合的似乎在说话,可凑近一听却没半分声音。大家以为是他又喝醉了酒在胡闹,便将人抬了回去,本以为相安无事,没想到李二隔日却如丢了魂一般,双目无神,痴呆如鸡。之后的半月张家的大儿子也是如此行为,疯叫一晚过后竟是六亲不识,没几日便疯癫痴笑起来。他们说李二和张大是被鬼给捉去吃了,又还了一个假人回来,村里人害怕,怂恿两家将人给烧了,但他们两家哪里肯,把人藏在屋中,闹得村民不敢出门,只好紧闭门户,一来是怕鬼捉人食魂,二来是怕这两个假儿子。”
“这样看来此事的确怪异,村长可否带我们去这两家看看?”
“……啊,这……”
村长迟疑躲闪,感情他自己也怕。栾木暗自一笑,“村长难道怕我们无法保护你?就算我不能,可这两位气场非凡,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能震慑邪祟了,所以大可不必担心。”
村长思忖片刻,再看了眼北云容和万俟彻,一个仙气飘然,一个侠气荡头,终是勉强点头答应带路。
几人先至村口西北张家,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怪异笑声,那声音尖锐,让人极为不适。
村长敲了敲门,“丰德是我,你开开门,我带仙君们来看看你家大儿。”
此话说完没多久,一个胡子半长的老人带着疲倦的神情开了门。
“仙君真的来了?”
透过门缝,看见村长身后仙风道骨的北云容,老人像是看见了神佛一般连忙大开门跪下地,“各位仙人救救我家儿吧!求你们了!”
虽然北云容冷若冰霜,仍不可察地挂着一丝怜悯,栾木连忙将人给扶起,“你这样堵在门口也没用,还是先让我们进去看下情况再跪也不迟。”
经一提醒,老人赶紧起身让道,几人进了屋,茅屋里水汽氤氲,四面阴黑而湿气颇重。环视一圈便瞧见了怪笑声的来源,一布衣男子神情呆滞地蜷缩在角落里望着房梁痴笑,津液不觉地从嘴角流下,模样诡异。而床边坐着另一个麻布青衣的少年,他手里端着一碗粥,看动作似是正在喂食。
“这是我大小两个儿子,床上的便是大儿了。”
“如此多少时日了?”
“有三天了。”
北云容上前伸手探其神庭,不发一言。老人等片刻已是焦急,于是忍不住询问,“仙人,我儿情况如何?”
“仙人,您说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可还有救?”
“怕是没救了。”
第24章
栾木见北云容不忍说,自己便开了口,毕竟是近仙者,心性仁慈,尚能理解。
“怎么会没救了?!你们不是仙吗?为何不救我儿?!”
老人情绪突然激动,栾木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忽而衣领被人给提起,是床边那少年冲来双手用力发狠地看向栾木,他力气很大,衣领勒住了脖子,栾木忽觉呼吸困难。
“喂!你干什么?赶快放手!”
阿玺见人已是憋红了脸,上前与之拉扯,但性子再烈也不过是个女子,力气敌不过反被甩开。旁侧的万俟彻见了,出身接住不稳的阿玺,随即以迅雷之势击打了少年的手腕,不过三分力气便让他给松了衣领。
空气突然灌入,栾木咳嗽了两声说不上话,北云容站到他前方,身形本就高挑,这一站竟是将人给挡了个严实,“他未撒谎。”
“咳咳,就是!这人的魄残缺了,怎么救也没用。”
“魄缺了是什么意思?你们这些道士给我说清楚!我哥到底怎么了?!”
“他们是仙人,张二你怎的这样无礼?!得罪了仙人莫说你哥,连我们村都得遭那邪祟毒手,丰德你赶紧管管!”
村长气得直哼气,胡子都飘了起来。
“此人七魄中已丢了三魄,心智早就不全。”
“那该怎么办?就不能找回来吗?”
“不能,阳魄不会轻易离体,除非是被魂灵吸食,若真是如此,便是找不回的。”
“怎么会找不回?你们是仙人应该无所不能才对。”
“我们并不是仙,只是修仙士而已。不对,我和那丫头连修仙士都不算。”
“老人家你先别急,眼下虽不能救回你儿那三魄,但是我们也可保他剩余四魄不受损,如此一来便不会有性命危险。”
万俟彻打开身侧的皮革袋,里面布列着整齐的银针,他抽出几支刺入了张家大儿子的脑袋上将其没入,人便停止了诡谲的笑。
见大儿沉沉睡去,老人长叹一声后竟是泪眼婆娑,“我儿不过才而立之年,半百未过竟是便要此番痴呆地度过余生,真真是造孽哟!”
二儿子听闻也亦有泪水溢出,村长安慰了老人家几句,众人便又去了李家查看情况,而这一边更是严重,李家二儿子躺在床上睁着眼许久都不眨一下,梁上聚有水珠滴在李二额头,他却似无知觉,不动分毫。
不需北云容探查,已知这人的七魄已是被拿走有六,而只剩下一魄的魂体,是熬不过半月的。
没救了。
栾木这次连话都没说,看着一旁哭得双眼通红的李二亲人,就连他也是不忍。这次的没救不是找不回阳魄恢复心智,而是连人命都无力回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痴呆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亡,后者总归是更残忍百倍。
万俟彻心生怜悯,掏出银针探入脑门,虽不能保他一魄却能让他再活个三月,也可说是再让他呼吸个三月。
一行人从李家出来后,村长连忙询问,“仙人可能捉那邪祟?”
“捉是肯定能捉,只是得先知道这邪祟到底是何物才好对付。这儿可有葬尸聚处?”
“有的,向南走一二里路便有个小山头,村里去世的几乎都埋在那里。”
看日形身影约莫已是申时,栾木让其带了路,虽说是山头,但地势平缓木灌丛生,村长站在林外不敢再近,毕竟才发生了邪乎的事儿,离这些个灵啊魂的远些总没坏处。
村长也是快古稀之人了,他们勉强不得,便让阿玺陪着一同往回走,而栾木与另外两人则深入林中寻着墓冢。
第25章
这儿的风水并不算好,坟冢不若殷山聚集密集,几乎遍布了整个小山头,村里人称其为坟头山,且此山地势扁平无缘龙脉,内无生气外无水流,虽不是凶相却也不含吉光。好在将去世的人都埋得深,内室宽大,未见有腐骨之葬。
但反倒成了奇处。
李二和张大的魂应是被高阶怨灵所吸取,若是没有腐骨之葬,那他们二人的阳魄又是被何物拿走了?
栾木摸了摸下巴思索,不料脚下的泥土竟是有些松动,一脚下去,整个人顷刻随着泥土坠下,尘沙掩面而来,栾木跌落进其中,嘴里满是泥土。
他定神后呸了两口嘴里的灰,本来就是乞丐模样,现在一脸黄土更是落魄几分。这儿是一个土坑,坑底离口约有三丈高,栾木抓住坑壁杂草试图往上爬,但泥石不稳,刚一蹬土还未使三成力气便散落下来。
忽而十方剑飘摇直下,停靠在栾木脚边,他看向上方的北云容,因为逆光的缘故,看不清其神情,只听头顶落来一字,“上。”
栾木乖乖听令,细剑看似薄弱却稳重将人给载起,离了土坑。
“没事吧?”
“好得很好得很。”
面对上前的万俟彻,栾木尴尬地笑笑。
这坟头山面积不大,三人再检查了一圈,确实未发现异常之处,恰逢天色渐转,视野已不分明,且怕村里生异样便决定先往回赶。
村长已备好饭菜,但家里所剩粮不多,只有几碗稀粥和几张薄饼,北云容是辟过谷的人,不吃也无大碍,而栾木见他背着剑匣出门,端起桌上稀粥迅速灌入喉后就跟着跑了出去。
只见西风中北云容衣袂飘散,神情肃穆,栾木嬉皮笑脸地靠过去。
“真君这是在看什么?前方可有邪物踪影?”
“大人此行随我而来?”
“这……真君你叫我栾木就好,如此称呼让我别扭得很。再说了,此处闹有怨灵我定然要前来解决,只是恰巧碰见了你而已,怎么就是随你而来了呢?”
“方才坟山中你气息不稳。”
“是,因为戌时还未到。”
北云容听后,终于肯将视线转至栾木身上。
“白日里的我不过是个普通凡人,什么也不会,而戌时过后我才是鬼神。”
北云容得知此回答后又移开视线,微颔首没有多余兴趣停留,便往前迈步而去。栾木欲跟上,阿玺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你又去骚扰凝宫真君了?”
“什么叫骚扰?你这丫头真不会说话。”
阿玺笑笑,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小布囊,栾木伸手接过,打开看见里面竟是几块桃花膏,原来这丫头之前都没吃,偷偷留了起来。
“怎么?舍不得吃?”
“这东西太甜腻我不爱吃,正好见你只喝了碗粥,怕不果腹便把这个给你,你拿去解决了,也省得在我身上占个地儿。”
“这才多长时间,你就俨然一副千金架子了,老是对我使唤来去的。”
“你就会贫嘴,所以真君才不爱搭理你。”
第26章
“他哪儿有不搭理我?我们聊得可投机了。”
“怕是真君嫌你,你自己蛮不讲理地缠上去的吧。”
“你这丫头!”
阿玺这人虽有时蛮横无理,但看人是一看一个准,一语便道破了他的窘态,栾木张张嘴不知怎么反驳,只得咽气下肚。
看见北云容走远,他旋即追身而上,万俟彻也恰巧从屋里出来和阿玺打了个照面,丫头有些拘束地点头示礼。
天色已渐暗,在村长家贴了黄符后,栾木跟着他们两人又来了张家,想着怨灵定是要来取余下的魄的,只是会不会在今晚就难言定了。
为了以防万一,万俟彻去了隔壁李家把守,北云容轻跃上茅草屋顶,视野更为明朗,栾木也随之而起,步履间不染一丝草穗。
“真君,可否与你商量一事?”
“何事?”
“关于我是鬼神一事能否劳烦不要告知他人?”
“多虑了。”
也是,想来这位赫赫有名的近仙者,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侠义仁慈,哪儿会是那种背后嚼舌根的人?
“云容这字是谁给你取的?”
“师尊。”
“倒也与真君贴切。我也想要一个字,奈何我没读过什么书,不知能否劳烦真君帮我取一个?”
“字非朝夕能想好。”
“没事儿没事儿,真君你慢慢想,哪天想好了再告诉我便是,反正我等得起。”
北云容不再言语,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
从屋顶上看,能一览整个村庄的人家,村里的门户不多,约莫二十左右,各门前都挂有灯笼,但如今无人敢出门点灯,于是村子里四处昏黑,加之早已过了戌时,周身薄雾笼罩,视线很不分明。
两人闲聊间,忽见不远处燃起一点火光,应是万俟彻的位置,北云容也用内力催燃一黄符,好让其知晓方位。
“这不过才四月,怎得水汽凝重?”
“张李两家亦是如此。”
听北云容提起,栾木想起白日进屋时确实感觉两家洇湿。但近日村里人不点灯烛,不晒光,积了湿气也属是正常,所以栾木不曾多想,只是这么大面积地成雾,就稍显不自然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男子吼叫的声音,其声尖锐凄惨,没多久便又响起疾跑的脚步声,雾气越来越浓厚,虽听声音觉近,但却看不见人影。
北云容快速反应过来,踏步寻着声响跃去,栾木紧跟在身后,不远处还有火光跟随。
“不、不要杀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放过我吧!求你了!啊啊啊!!”
前方的男子嘶吼着,能听出其极度惊恐,因为视野受阻,并不能看见追赶男子的恶灵模样,北云容从剑匣里御出五把十方,五剑连连飞速出去。
这一去似乎击中了什么东西,迸发出了怪异的吼声,因为有十方开路的缘故,北云容似已找清位置,站定了下来。
栾木拿出怀里的断世笔做好准备,却不想绊到地上何物,他一个趔趄站定后俯身查探,发现是一名中年农汉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