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木颇为惊讶,“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刚还在担心你们能否寻路过来,你便是来了,还是以这幅模样来的。”
听得出庄华有意调侃,栾木悻悻而笑,“自是不比你们优待。”
而除了他们两人外,房屋的正中间处还坐着一中年男子,男子手持蛇母灵杖,他听见二人对话后,转过头询问庄华,“他们便是你们刚才所提的朋友?”
“正是。”
“赶紧给人松绑。”
“是,族长。”
刚才押送他们来的那几名男子听到命令赶紧解开了绳索,并且端来木椅茶水,全然不似刚才态度。
“所以你们此行来我们这里,便是为了柴桑城内闹鬼的事?”
他们刚坐下,上座之人便开了口,想来庄华他们已是将事情原委告知了。
“正是。”
“那此行便是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们即墨族虽不入修真道,但也能捉鬼,世人称我们是巫师,也不无道理,不过我们做的从来都只有捉鬼弑魂的事儿,与操纵鬼灵并无半点关系。”
听其皆解释,栾木抚着下颌沉默不语,另几人皆是如此,即墨族长看破,持着木杖站起了身。
“诸位若是不信,可以随我来,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
提及祭祀,栾木便想起刚才在村中所见的巨大石台,那石台位于深壑正中位置,无树木遮挡,可观日月,祭台四周放着高架火盆,台中央堆着半丈高的木堆围着圆柱,那盆口粗的圆柱上备好了一根锁链,旁侧放着案几,案几上有一碗一刀一铁钉。
祭台前围满着全村的村民,栾木他们几人不得已只能站在最后方眺望台上情况,庄华靠近他悄声言语。
“昨日有一村民死于非命,今日这场祭祀便是来除鬼的。”
“死于非命和除鬼有何关系?”
“在他们的认知当中,人只能老死,凡是非自然死亡者,皆是有鬼怪作祟,但由于鬼祟非凡人肉眼所能见的,于是便有了他们捉鬼的这场祭祀,只要有鬼魂藏匿于周遭便能被召唤至祭台,随后捆绑在他们所谓的神柱上,再钉上被放在一侧的玄铁钉,便能驱散其魂魄。”
“这么灵?”
“不知,这也只是族长刚才告诉我们的罢了。”
倏地,一声巨响传开,祭台后方放着一偌大铜鼓,一男子持捶敲击三声,脸上抹着红泥的女子随即围着祭台两旁的小火盆跳起了舞,她们手腕脚腕上戴有铃铛,每跳动一步都有清脆响声,周围的男子嘴里低吟着什么,栾木他们听不懂,应是他们独有的语言,但快而连贯,更像是某种咒语。
随后,一人披着兽皮带着羊骨面具拿着火把走上了祭台,族长将其接过,对天闷吼一声,众人应声而起,呼叫一阵过后,族长便将手中火把放到了地上,而火焰竟是顷刻散开,形成了一个法阵图腾,形似中宫麒麟,最后火焰才蔓延至中央燃起了木柴堆。
这一燃,台下民众更是激动了几分,族长拿来一小碗里面似乎盛着黑水,他将其倒了下去,火势不减,反倒烧得更加猛烈,木头被烧得噼啪作响,隔着几丈远,栾木都能感觉其散出的热,他拉开自己的衣衫抖了抖风。
“这样真的能招来鬼魂?”
这样的祭祀他还是第一次见,况且作为鬼神以来就从未听说过其法,他好奇地看着台上情况。
慢慢的,祭台的玄铁柱上有一黑烟逐渐集聚而来,不多久,竟是有个清晰的怨灵被捆绑在其上。
果真能招魂?!
栾木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不仅他,其实同行而来的几人皆是诧异,北温凡张大了嘴,不停地拉扯着北茂。
“北茂你看,快看!他们果真能招鬼!”
“我看见了!”
北茂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视线未从祭台上离开过一刻。
怎得凡人也能捉鬼?这事情太过惊奇,以至于栾木一时间难以相信。
柱子上的怨灵奋力挣扎着想要逃脱,却是被铁链给绑得严实,待其形态完全清晰以后,周遭民众皆是低吼示威,叫嚣着将其除掉,而后族长拿起了玄铁钉,猛地插入了怨灵的脑袋里,那怨灵嘶吼一声,随着缠绕而来的火舌,被吞噬殆尽一般,消失在了神柱上。
族长举起蛇母灵杖放在祭台的木托上,随即跪拜在地,众民亦如此行事。
“感谢灵母相助,保我即墨长安。”
他们嘴里重复着这句话,栾木倒是若有所思起来,蛇确实通灵,但灵性不过略微,根本无法将鬼魂招至面前,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祭祀结束后他们村落似乎设有酒会,即墨族人擅长歌舞,村中女子赤脚踏上了祭台,围绕着燃烧的火堆踩起了舞步,男子们也一拥而上,火苗溅到到了身上不烫似的,他们跳得尽兴,鼓声越来越急促,人们笑得愉悦,倒也热闹,只是这两天出现了太多怪事,栾木头绪一团乱,不太有心思便回绝宴席,而北云容和庄华不喜热闹,也就待在了族里人给他们安置的客房里,唯独北温凡有大把兴趣,便拽着北茂一同前去玩乐。
栾木依靠在床沿上,北云容难得见此人能安静地闭目养神,坐在其边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怎么?这是想和我亲近吗?”
“看你病没有。”
“快了,快病了,先是柴桑怨灵古怪,再是即墨凡人招鬼,我怕再有这么多荒唐事,秦广王总有一天要召我回鬼界罚我不可。”
“为何?”
“这生死簿在我手上,别看我只是一个判官,但我可是掌管着整个鬼界的魂魄啊,现在倒好,一个个地消失,我该怎么向秦广王交代啊?”
见他愁眉苦脸的滑稽样子,北云容对他口中的鬼界之事突然生了兴趣,“会怎么罚你?”
“最轻的是去光就居。”
“光就居?”
“便是你们口中的第一层地狱。若是犯错重一点,便是要从第一层罚到第十层。”
“很疼吗?”
“疼,能疼到魂不附体,七魄离位。”
“那还真是严重。”
见北云容神情淡然,栾木连忙缠过去,“你怎得就不能多关心下我呢?”
“你已被罚过,关心又有何用?”
栾木欲开口继续争辩,但忽见一黑影从窗边闪过,他赶紧冲过去将窗户推开,却发现他们住于吊脚山興楼上,离地面有三丈高,外无走廊,如何状况,人是不可能站在这样的窗边。
“你刚才看见那影子了吗?”
“对了,庄华呢?”
往回走没几步,栾木突然想起方才分明是三人一起从祭台过来的,怎么进了房间就只有他们两人了,然而刚问完话,便看见庄华从前方走来。
“你去哪儿了?”
“我去这周围查看了一圈。”
“可有查到什么?”
第72章
庄华摇摇头,“这村子里倒是没有什么奇怪之物,如果族长所言不假,即墨不过是招灵弑魂,那么即墨与柴桑鬼灵被操控应是没有太多关系。”
“所以北离你舒光师尊卦上的异相到底指哪一个?”
“自是柴桑,即墨招魂非近来之事,若是占算卜卦应早感知其处。”
“也是,既然即墨族不是我们要找的根源,那明日便重回柴桑城好生调查一番吧。”
即墨为此族姓氏,村落中的居所多以吊脚木楼为主,楼屋宽而大且内饰简洁,以木板为床榻而眠,一屋正好可容纳下他们一行人。
族长名为即墨壬,在林中遇见北云容他们时,并非一开始如此客气,只是交手中得知他们是修真之人并欲询问其柴桑之事才接至村中,而即墨族其实向来不喜修真人士,如同百家收鬼各自有法,不同道自是不相谋,但北云容来此也对他们不构成威胁,将人接待至此也可向他们展示炫耀即墨一族的伟大祭祀,想来是让他们这等凡夫俗子开开眼界,于是也招待得算为周到,让自家儿子因郎给他们准备了当地佳肴。
只不过那一盘盘的草虫毒蝎,摆上桌还散发着些微的恶臭,看得庄华胃里一阵翻滚,据说这蕴含五毒的荆蝎下了油锅是别有一番滋味,荆蝎难寻,所以一般贵客至才会以此招待。
栾木夹起一只焦黑的蝎子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往嘴里一送,不想那味道极酸,他强忍着想吐出来的欲望给整个吞咽了下去,这蝎子即使入了胃仍是有几分酸楚,于是他放下手中筷子没有再继续夹食,一旁的因郎笑笑,递过盛满酒的三角盏给他们三人。
“要不先喝喝酒开个胃吧。
栾木接过酒盏嗅嗅味道,其味浓烈呛鼻却又透着一缕甘甜的气息,久闻过后更有余香萦绕,虽不及十里醉却也着实让人有番胃口。
他们四人举杯相礼过后,将其给一饮而下,这酒却十分奇妙,不似闻着一般浓烈,入口的感觉反而更清淡温和,如君子之雅,但其香气也因此淡了许多,反而不尽如人意了。
“这酒还真是奇怪,闻着香气四溢,喝下了肚倒是没什么味道了。”
“这正是此酒的一大特点。”
“有趣,这酒叫什么名字?”
“宝珠。”
“宝珠?这名字也真是奇怪,为何取如此名字?”
“因为此酒是由猪眼睛所酿,眼睛乌黑明净故而用宝珠取名。”
“原来如此。”
然而栾木摇晃着酒杯还在细细品味之时,庄华已是瞬间白了个脸退出了房门外,虽然他有意掩盖自己的呕吐声音,但还是让整屋子的人给听见了去。
“哈哈哈,见笑了,我这位朋友没怎么出过远门,许多事都是头一次见,可能是太高兴了,喜极而吐吧。”
“无妨无妨,既然他身体不舒服,那我就不继续打扰了,一会儿再让人给你们拿被褥过来。”
“有劳了。”
送走了因郎后,栾木跃下房绕到楼屋背后,看见了正扶着青竹脸色惨白的庄华。
“我都说了,让你多出门见识见识,这下出丑了吧。”
“谁无事用猪眼睛酿酒?倒是你,怎可如此淡定?”
“你是不知道我们那儿的食物比这些可恶心多了。”
听他如此一言,庄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我绝对不会去的。”
“还真没多少人愿意来我们那地方呢~”
栾木大笑着将人给扶上了屋中,把那些个所谓的佳肴给撤出去后,庄华方才好受了些。
夜至一更,村落里的祭典宴席才结束,北温凡和北茂两人玩得太过尽兴,以至于回来倒头就睡。这深山林中入了夜到也是祥和,窗外的蝉鸣声反倒更显夏夜静谧,所以入的梦也待有些许甘甜滋味。
本以为好眠一夜过后,隔早便能赶路回城,谁曾想这时候还不到天下白,刚过四更,村落里的鸡竟是鸣叫起来。
而这一声却是叫醒了全村人,鸣鸡被圈置于村落入口处,村民们合衣而起,闹出好大一阵骚动,手持着火把油灯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这动静将睡梦中人给吵醒,栾木他们也赶紧也下了楼去查看状况,赶至村口时,周围人左右窃窃私语,他们每人几乎都神情怪异,只见即墨壬手提着斧头站在人群中央,公鸡被因郎给用力擒住,按在了地上。
“请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栾木拍上前面村民的肩膀,那人回头看见是外来人,不太耐烦地回答,“杀鸡。”
“为什么要杀它?”
“它叫错了时辰,必须得杀了。”
“不过是叫错了时辰,就要置它于死地吗?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一只鸡呢?”
这话一出,那村民便是恶狠狠地瞪了栾木一眼,“你懂什么?!鸡一旦鸣错时辰便是有鬼魂闯入,它若是再鸣,便会给那鬼指路引进村子,这时候不杀它,等鬼魂进来便是会有人遭殃。”
这巫师一族还真是奇怪,栾木还是头一回听说鸡鸣错时辰能引鬼,他看见即墨壬提起了手中铁斧,干脆落下,那鸡便是断了头颅。
血液溅洒了因郎一身,鸡头断落后,即墨壬从人群中走出,朝着栾木他们而来。
“此鸡在你们来之前从未鸣错过时辰,可否冒犯各位,让我们搜查一番?”
“族长这意思是怀疑我们将鬼带来的?”
“早就听闻修真者捉鬼之法百种,其中更是不乏崇尚生捉鬼灵者,我们搜查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你们不可视鬼魂,又要如何搜查?”
“那就要劳烦你们再多留一晚了,今晚再设祭祀,若有鬼魂便杀之,若无,各位随时可离开。”
即墨壬面上并未动色,周围的人却是明白其意思,将入口给挡了个严实,这谈判从一开始就没有他们商量的余地。
入口被封堵,几人也只好坐回客房,这一次房门从外面上了锁,并有两人把守着,不让他们离开一步,但除此之外也并没有亏待他们,午食照样拿了珍馐过来,只是他们眼中的珍馐美味在北茂和温凡看来也不过是场惩戒,非但没有进食,反倒吐了些胃里的残渣出来,而庄华昨日已是见识过了,反应自然比他们两个小弟子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