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看着少年人远去的背影,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轻快。
欧阳克没有胆子上去拉住他,只能大声喊道。
“我?”
杨康笑了笑,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朗声道: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杨康走到王府门口,顾惜朝正好把琴重新放回背后,见小伙伴从里面出来,笑问道:“完事了?”
“完事了。”杨康语气轻快,“多谢你帮忙啦。”
顾惜朝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也是。”
杨康耸耸肩,不再说话。
完颜洪烈当年能为了包惜弱想出毒计,设计郭杨两家家破人亡,瞒着包惜弱一瞒十五年,又怎么会在杨康三言两语下就放弃包惜弱?
顾惜朝不会返香诀,但他会复魂曲。
完颜洪烈被妖魔附身,尽管那只妖魔已经在渡夭的内丹下灰飞烟灭,但他的魂魄终究受了一点影响。
顾惜朝在他放松警惕时弹奏复魂曲,修复他灵魂的同时,也能顺手留下一点东西。
只是这曲子弹奏起来,比镇魔曲都要耗费精力,顾惜朝弹完之后累的够呛,连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两个人只能慢悠悠地先走一段时间,等到顾惜朝恢复了再御剑回去。
“这一遭,你可受了不少罪。”
“也没什么……”
“回去以后,给我安安分分在楼里养着,在师父回来之前,都别想出门浪了。”
“啊——”
“啊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把渡夭之毒控制在你身体里,你想浪过头后导致毒素扩散吗?一旦毒发,谁都救不了你。”
“我知道你想去寻郭靖,但那必须在你完全恢复之后。”
“哦……”
顾惜朝看着杨康垂头丧气的模样,没好气地敲了他脑袋一下。
然后看着杨康抱着头可怜兮兮地喊痛,心情颇为愉悦。
小伙伴终于恢复正常啦。
杨康偷偷撇了撇嘴,哎哟阿夜的低气压终于散开了真是不容易。
两人打打闹闹一路御剑回了楼外楼,息红泪已经在等候多时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去金国逮人了!”
息红泪急匆匆上来,抬头道:“你们、阿康——?!”
她的声音硬生生高了好几个调:“你是怎么回事?!”
杨康无辜地眨了眨眼,难得看到息红泪这个冷冰冰的女人脸上露出这种表情诶。
“你喊什么,我没事啊,就是头发白了而已。”
杨康卷卷头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这叫没事没事?你是觉得我瞎吗?!”
息红泪看着是个冷美人,可实际上,她脾气暴得很。
“谁干的?”息红泪冷冷道:“老娘劈了他?”
息珊连忙上前拉住就要拔剑的息红泪,看着杨康到:“阿康,你可别蒙我们。”
他们分开也不过半月,再见面时小伙伴却少年白头,怎么会什么事都没发生?
顾惜朝没好气道:“别听他的,他现在身体虚得很,连轻剑都握不起来了。”
“阿夜!”
顾惜朝飞了他一个眼刀,杨康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往后缩了缩。
看着息红泪燃着怒火却暗含担忧的眼神,和息珊满面上的忧虑,杨康也不贫嘴了,只道:
“去了结了一些旧事,我现在已经不是金国赵王府的小王爷了。”
“以后,我都在楼里待着啦。”
少年人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眉间笑意却不曾改变。
怎么回事?
息红泪眉头一皱,正要再说什么时,看到顾惜朝在旁边摇了摇头,投过来一个请求的眼神。
息红泪到嘴边的话咽下来,转向顾惜朝问道:
“对了,阿夜,承天台是什么地方?”
“你问这个干什么?”
顾惜朝心里一抖,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息红泪道:“先生让毕方传信给我们,要你带我去承天台。”
顾惜朝急切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三天前,三天前他们还在金国。
顾惜朝思绪流转:“红泪,你可曾联系过琨?”
息红泪摇摇头:“联系不上。”
顾惜朝面色惨白:“我也联系不上师父。”
几人面面相觑。
半晌,顾惜朝拍板道:“阿康和珊留下守楼,红泪我们去承天台。”
“等等,我也去!”
杨康急了,小伙伴的反应告诉了他,分明是出了什么事,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留下?
息珊抓紧息红泪的衣袖道:“琨是我亲姐姐。”
言下之意就是她也要去。
顾惜朝摇摇头:“不行,楼里不能一个人都没有。”
“不是还有姚黄她们?”
“你现在的情况,上不去承天台。就算能去,也帮不上忙。”
顾惜朝道:“我知道师父让我带红泪去是什么意思,不要担心。”
“息珊也留下,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
息珊抿着下唇,点了点头。
杨康见状,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况,说不得去了也只能添乱,也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那你们要平安回来。”
顾惜朝道:“放心吧,承天台是世界的本源所在,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倒是你们,一切小心。”
目送顾惜朝和息红泪御剑离开,息珊的神色明暗不定。
“息珊?”
“没什么……阿康,我们先进去吧。”
息珊没有告诉他们,作为半身,她其实是有感应道琨的情况的。
但是琨在告诉她,不要过来。
琨的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和释然。
「我终于,能去见他了。」
息珊有种预感。
琨,可能,回不来了。
——
顾惜朝带着息红泪,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御剑到了昆仑之巅。
回想着上次来时,世界意识的动作,顾惜朝拉开了灵境的大门。
息红泪跟在顾惜朝后面,惊叹地看着周围的景象。
其光熊熊,其气魂魂。
云蒸霞蔚的仙境。
顾惜朝一声不吭地往前走,步速越来越快,到后来,他便是直接拉着息红泪往尽头跑了。
百尺天梯之前,顾惜朝对息红泪道出了之前李建成对他的要求。
“我在上面等你。”
顾惜朝的眼神认真地可怕,息红泪知晓,这件事情,绝对十分重要。
果然不出息红泪所料。
她站上承天台时,狠狠地踉跄了一下。好在顾惜朝早有经验,及时接住了她。
息红泪抬头,看到了承天台上的场景,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夜,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世界本源?”
大殿中央,水池之中那一簇青竹染上了极其浓厚的幽黑,还散发着灰黑色的气息。
青竹之中,横卧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
顾惜朝沉默地点了点头。
息红泪却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千叶长生剑?!”
青竹正上方,一柄镶着银杏叶的金色轻剑静静地飘浮在空中,偶尔闪过一道凌厉的金光。
“先生呢?先生为何不在这里?”
顾惜朝仰头看着千叶长生道:“师父……我也不知道。”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世界本源上的煞气净化掉。”
“然后,等师父回来。”
第67章铁马冰河复中原(三十二)
东南天柱。
三尺青锋乍现寒光,却冷不过琨积了三百年昆仑风雪的眼眸。
琨的剑法是当年太华门的大师兄云霁手把手教的,当时还叫做琨珊的花妖用尽一切方法缠在那道长身边,云霁不知道她到底又什么目的,被缠得紧了就往外面跑去除魔,谁料到琨珊也偷偷跟过去了。
便有那么一次,琨珊差一点被妖魔伤到,云霁眼疾手快一剑斩了妖魔。琨珊惊魂未定之时,却见云霁的脸色冷的可怕。然后这道拖着琨珊回去后,就要教琨珊如何使剑。
云霁教的是并不是太华门的剑术,而是自己独创的一套剑法。那会儿琨珊嫌累,不肯学,云霁却没有由着她,而是冷着脸硬生生把她逼会了。
琨想到这里,唇边露出了一抹看不出意味的笑来。
我现在会很多很多的法术了,可你看不到啦。
原本皎洁的白裙沾满了妖魔的鲜血,琨提剑而来的身影,像一个嗜血的修罗。
对啊,她本来就不是人。
琨斩开一只从裂缝里爬进来的妖魔,擦了擦眼角留下的血泪想到。
当年,云霁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吗?
她看了看四周的族人们,还有那些重新从山林、从江河里走出来的精怪们,拼尽全力在阻拦着这些曾经差点毁掉他们家园的怪物。
那些拿着武器奋战的身影,还有不少,只是普通人类。
他们世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可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妖魔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只知道,这些怪物毁了他们的家,那就和它们拼命。
眼睁睁地看着己方的人越来越少,琨心里越来越没底。
三百年前拼上了太华门以及整个玄门道统,三百年后……难道又要重蹈覆辙么?
她真的能撑到李昭明赶过来么?
琨长剑驻地,遥遥望着天际高悬的明月。
她这里多少有些帮手,李昭明却是一个人守着情况最严重的天柱,不知何时才能过来。
想什么呢?
琨信手挥开了一爪子伸过来的妖魔,眉眼坚定起来。
这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把最大的烂摊子扔给一个外域之人,已经够对不起人家了。
李昭明完全可以破开空间离开这里,不必留下来硬扛。若是放心不下楼外楼那几个孩子,直接把他们一起带走,琨相信他也能做到的。
可李昭明全然没有提出来,依然尽心尽力地修复着这个几近支离破碎的世界。
甚至在世界求救时,第一个回应了,还主动接下了最艰难的部分。
至少,至少我们不能拖后腿。
琨在记忆里回想了幼时在族内看到的传承,也许,那个法子可以试一试。
“轰——”
一道粗壮的闪电凭空出现,打落了要袭击琨的妖魔。
太华门的风雷符!
琨猛地转身,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她转过头,看见一个相貌俊逸的少年,满脸心疼的又扔出一张符纸,轰开了周身的妖魔。
“这位姐姐,没事吧?”
少年提着一把剑急匆匆走过来,琨的思绪有些混乱。
“你的符纸是哪里来的?”
“呃?这个……”少年挠了挠后脑勺,咧开嘴笑,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是从楼外楼买的。”
琨:……
那你的剑肯定也是杨小康那会儿学铸剑术时的练手之作了。
练手作也敢拿出去卖……
红泪和小康到底有多缺钱???
息红泪/杨康:不只是废物利用。
琨有些无语。
“你还有多少这样的符?”
少年道:“还有十几张的样子吧。”
琨转头看了一眼天空散发着亡灵气息的裂缝,目光转而落在了伤亡惨重的族人们身上。
琨道:“我有一个办法,说不定能把那道裂缝堵上。”
少年眼神一亮:“漂亮姐姐,你说真的?”
琨抿了抿唇,道:“试一试,你愿不愿意帮我?”
“好!”
听到少年人毫不犹豫的回答,琨露出一抹惊艳众生的笑容。
“我是琨,你叫什么名字?”
“戚少商。”
“那好,戚少商,我教你一个符阵,你替我守一会儿。”
“行啊,怎么做?”
琨手指在戚少商的眉心一点,直接将符阵刻在了他脑海里。
戚少商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惊叹。
“好了,你跟我来。”
琨拎着戚少商,很快来到了晶壁之下。
她看着晶壁上的这道裂缝,身上蔓延出晶莹的微光。
“戚少商,劳烦你摆符阵替我拦一段时间,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好。”
琨用长剑在手上狠狠划了一道口子,嫣红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来。
她不慌不忙地将手臂抬起,口中念着古老的口诀。
于伤口之上,开出绚烂的花。
琨带着一片月光,慢慢走进了裂缝里,
满堂的月光之中,琨最后偏头,再看了一眼人间。
恍然间,像是从戚少商身上,看到了云霁的模样。
“我来找你啦,你会等我吗?”
晶壁之上,开满了纯白的牡丹花。
皎皎夜光雪。
——
同琨想的一样,李建成这边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泰阿上镶嵌的银杏叶前所未有的黯淡,剑身上有了些许细微的裂痕,甚至还能看清刃上的缺口。
李建成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红的血是他的,糊得半边身子都黑红黑红的。衣摆上还黏着或乌黑或玄黄或幽蓝的乱七八糟的粘稠液体,那是妖魔的血。以至于原本明黄的衣衫被搞成染缸一样。
他靠在已经修复了一大半裂缝的晶壁内,右手架着泰阿,左手手背靠在额头上,急促地呼吸着。
本命剑灵尽职尽责地在还未补上的另一半裂缝内斩杀着妖魔,趁此,李建成刚好能让自己休息一下。
李建成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了。
在大唐的时候,上有太子长琴叶英叶好唐无乐明里暗里地护着,下有一班师弟师妹供他调戏玩弄划掉教导。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削了皇帝李隆基的胡子什么的,拐带陆杳的喵去唐家堡和滚滚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猫熊大战什么的都是小事,就算他捅出天大的祸事,也不用担心没有人帮忙摆平,最大的顾虑也不过是哪天真闹过头了被长琴老妈子用他的琴抡个一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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