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楼里的声控灯灭了，徐漾赶紧把楚渊拉进来，关上门，又轻手轻脚地拉着楚渊回到自己房间，确认没吵醒爷爷，才关上门。

楚渊很自来熟地把徐漾桌上的卷子收到旁边，打开饭盒，浓郁的牛奶味顿时钻了出来，在徐漾的房间里蔓延开来。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徐漾说：“漾漾，来尝尝。”

徐漾依言喝了一口，急于得到客户反馈的楚渊问：“怎么样，好喝吗？”

徐漾点点头：“嗯，很好喝。”

楚渊顿时一脸欣慰：“好喝就好，不枉我今天专门去学一下午。”

徐漾惊讶：“这是...哥你自己做的？”

楚渊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质疑，说：“是啊，看漾漾学习太辛苦了，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就想着看能不能学着做点甜点，留着给你晚上复习的时候当夜宵，你觉得好吃就行。”

徐漾低头看了看甜点，又抬头看向楚渊，灯光下，他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楚渊抬手轻抚过他的眼睛，低声道：“不要太累，学习累了，就吃点东西，听说甜食能让人开心，所以我多学了几样，以后都做给你吃。”

“我想让你开心。”

“谢谢哥，”徐漾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说，“我很喜欢，也很开心。”

楚渊张开双臂：“那漾漾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奖励？”

徐漾没有犹豫，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第13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务正业的大人陪着埋头苦学的小孩一起朝理想的方向努力，当然最主要还是徐漾自己在加油，楚渊所起到的只是辅助作用，诸如言语上的鼓励和行为上的支持，至于学习方面，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一来他是在国外上的学，本身学的东西就不一样，国内的名义上素质教育实际仍应试教育的这种类型他就没搞清楚过，让他辅佐徐漾做什么题，还不如徐漾自学来得快。

他也考虑过要不要给徐漾找一个辅导老师，自己是帮不了，起码专业的老师还是可以的，他看周围朋友家中有孩子高考的，都会专门请补课老师来一对一，做什么查漏补缺，感觉应该会有帮助。但却被徐漾拒绝了。

徐漾说：“我们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东西就已经足够了，我买的也有资料，自己可以做的，不用专门请老师。”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楚渊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想想也是，他朋友那些请家教的都是什么水平，一对一是为了提高他们考大学的希望，像徐漾这种，只要稳定发挥，A大不在话下的，请家教纯属浪费时间。

话虽如此，他还是暗戳戳地向老师咨询了一下针对高考生的日常照顾方面的问题，自己做了一些笔记。比如要让孩子保证充足的睡眠，不能打疲劳战，平日里要注重劳逸结合，做完数学可以背背单词缓解一下高度紧张的大脑，还有平时吃的不要太油腻，刺激性的东西最好不要碰，要保证营养均衡，可以适当吃点甜食......等等。

因此，徐漾小朋友从此就过上了日常十一点被催睡觉，早晨五点半被叫起床背单词的苦命生涯。听说他平时中午不回家，楚渊还每天给他送饭，当然他自己是不会做的，是专门从朋友那里定了套餐，大部分时间自己送，偶尔忙了，就让秘书代替自己送，徐漾本来不想麻烦他，说自己是在校门口吃就好，但楚渊惯会诡辩，说自己都已经给朋友交了定金，每天定时去拿，退不了，如果徐漾不吃，就只能扔掉，多浪费。

本着勤俭节约的良好美德，徐漾只好每天接受他的投喂。

开学开家长会的时候，徐漾的班主任留了大部分家长的微信号，过后把他们都拉进了一个群里，连楚渊这个新上任的也不例外，他每天一打开微信，就能看到一群家长在里面讨论孩子，这个说自己儿子学习成绩一直上不去怎么办，那个说女儿几次考试的成绩起伏不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徐漾的班主任偶尔也会插几句话，那时候，所有家长都安静下来，静静听他说，班主任一有什么安排，一个比一个答应的响，把老师的话当成真理一样。楚渊有时候都错觉自己进了公司的员工群，看见的是一帮对上司言听计从的职员。

家长群的功能自然还不止于此，老师还会在里面发每天放学时间，班内事务，上课情况，以及每次考试的排名。

楚渊每次看到那些家长为了自己孩子名次的前进与后退大伤脑筋的时候，都有种想把自家孩子成绩拿出去炫耀的冲动，请他们看看每次考试稳坐年纪第一宝座是什么样的感受。

理智把他拉了回来，并告诉他，这样做是会挨打的。

唉，人类的悲喜果然不是共通的，他连一个可以炫耀的对象都找不着。

无事可做的他只好把手机放下，回去签文件。

这样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在楚渊还没什么感觉的时候，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已经悄悄过去，徐漾也迎来了本学期的最后一次模拟考。

由于他们学校延长了高三上课时间，考完试需要继续上一星期的课，所以当成绩出来的时候，徐漾还在学校刻苦学习。

老师早就往家长群里发了名次表，但楚渊没有点开看，他拿着手机看了看底下家长们的反应，本来想点开看看，但想了想还是退出了。

他想等徐漾亲口告诉他。

所幸没有等太久，上午出来成绩，下午徐漾就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哥，成绩出来了。”

楚渊当时刚刚结束一场会议，背对着一众员工，边走出会议室，边一改刚才雷厉风行的严肃面孔，笑着说：“考得怎么样？”

徐漾顿了一下，说：“还是第一，不过和第二名之间的距离比上回拉开了点，上次是十分，这回她比我低了三十分。”

他语速比平时稍稍急了一些，语气带有一丝克制的小骄傲，尾音上扬，就像是在无意识地撒娇求表扬。

楚渊感到十分受用，并不打算提醒徐漾刚才语气有多像讨糖吃的小朋友。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回到办公室，坐到椅子上，控制转椅转了半圈，面对着落地窗，左手食指敲了两下扶手背，声音是不加掩饰的惊喜:“这么远的距离?我们漾漾就是优秀。”

徐漾靠近手机的那只耳朵顿时红了，似乎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夸奖，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夸奖，他搓了搓衣角，谦虚地说：“其实也...也没有很厉害，是因为这次的题目比较简单，如果再难一点，可能就拉开不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也很努力的。”

“题目简单才更能考验一个人的综合素质，”楚渊说，“说明我们漾漾实力强，心理素质也好，才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楚总......”正打着电话，秘书突然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硬着头皮叫了他一声，却被顶头上司如此温柔的哄孩子一样的语气惊得脚一歪，差点踩断了八厘米的鞋跟。

楚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挥手让她把文件放下先出去，然后继续“哄孩子”。

他看着落地窗，好像通过这能看到徐漾的脸，温声道：“漾漾这次考得这么好，哥哥有奖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徐漾还没学会心安理得地收下别人的给予，听完下意识拒绝说：“不不用了，不用什么奖励，我没什么想要的。”

楚渊只当没听见，说：“那这样，等过几天放假了，哥哥给你一个惊喜。”

第14章

徐漾说的没什么想要的之类的话，其实是真的，他很懂知足，对物质生活要求一向不高，觉得自己现在很好，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就已经足够了,没想过要什么奖励。

大概因为从来拥有的就很少，所以也不懂得该怎么提要求。在电话那头想了半天，最后给出的答案依然是：“我现在没什么想要的呀，不用了吧。”

太过懂事的孩子很讨人喜欢，也最容易被忽略。“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道理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人们往往关注的都是那些会哭会闹惯性撒娇的孩子，而不哭不闹的听话懂事的小朋友往往因为这个特性叫人觉得他什么都不缺，他不需要哄就能好好的，自然没有人会用额外的精力去单哄他，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被冷落久了，自然而然的，就变得愈发懂事，成为旁人眼中‘听话的好孩子’。

可是懂事听话，也不一定就真的好。

至少在楚渊眼里是这样。

他朋友那边也有小孩子，跟徐漾差不多大，被家长从小惯得骄纵极了，要什么给什么，有想要的东西就撒个娇，哥哥姐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撒娇的对象，基本一要一个准。楚渊有幸见过几次那孩子，还曾目睹过那孩子向朋友撒娇要礼物的场景，卖萌耍赖无所不用其极，丝毫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跟徐漾比起来，他要更会要一些。

这个“一些”是建立在本身拥有的很多很多爱、关怀与包容上的，因为被爱着，所以肆无忌惮，所以无所畏惧。

楚渊并非想要徐漾成为这样的孩子，他喜欢徐漾，并不是因为某些特定的原因。他只是想，自己能做得再多一点，再好一点，能让徐漾至少在自己这里不那么“懂事”。

不用拿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约束自己，不必担心会不会被拒绝，不需要去管别人怎么想，开不开心。稍微任性一点，娇纵一点，多一点要求，都没有关系。

把徐漾宠坏是一个十分艰巨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目标过于远大，可楚渊还是想试一试。试着把全世界拆分开来一点一点送给徐漾。

于是楚渊跟徐漾说，既然想不出来，那就由楚渊自己想一个额外的惊喜，而这个要求可以保存下来，等徐漾什么时候有想要的了，再找他兑现。

徐漾被他说服，同意了这个想法。

然后小朋友就在放假的第二天被他骗上了“贼船”。

说是“贼船”，其实也不尽然，他只是带徐漾上了自己的游艇。

徐漾上去之前问他：“我们去哪儿？”

楚渊说：“去了就知道了。”

“哦对了，”他对徐漾说，“估计我们会在那儿待个一两天。”

徐漾一听有点慌：“那爷爷呢？”

楚渊揽着他，让他放松下来，“爷爷没事儿，我跟他提前报备过了，也请人去陪他了。”

——享受退休生活临时被抓去认识新朋友的楚父下着下着象棋，突然打了个喷嚏。

徐爷爷正琢磨下一步怎么走呢，听他打喷嚏，问：“怎么了？感冒了？”

楚父摸摸鼻子：“没事儿，准是那小子又念叨我呢。来，接着下。”

徐爷爷乐呵呵道：“小渊啊？那孩子不是带漾漾出去玩嘛，哪儿有空念叨你。”

楚父道：“那可不一定，那小子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我呢。诶！”

徐爷爷走了一步，一看不太对，立刻就想反悔，结果手就被按住了。

“这可不能反悔啊！”

——

徐漾说：“可是一两天……”

楚渊拍拍他的头：“不相信我？”

徐漾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有点担心。”

楚渊带着他走上甲板，“没事的，你要是担心，等会儿我给你开个视频看看爷爷，好不好？”

“好。”徐漾点头。

等游艇启动，渐渐步入正轨，楚渊和徐漾进入小房间，打开视频给徐漾确认爷爷的状况，屏幕那头的两个老头子笑呵呵地冲他们招手，说没事儿，让他们好好玩。

楚渊说：“这下相信哥哥了吧？”

“嗯。”徐漾这才放下心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头一次出海，挂断视频没多久，徐漾就忍不住走了出去，脚步很快，游艇是自动驾驶，不用管，楚渊就在他身后跟着，慢慢地走着，看着他跑到栏杆边，低头去看下面的海水。

海面风平浪静，除了游艇划过的地方会溅起水花，其余地方都没有什么波澜。

“漾漾小心一点，”楚渊叮嘱他，“站着不太安全，可以坐下来看。”

徐漾依言坐下，眼睛仍然盯着海面。

楚渊问：“在看什么？”

徐漾说：“水，好清啊。啊其实，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海水就是蓝色的。”

楚渊笑着说：“那现在呢？”

徐漾转头看向他：“现在知道，海水就和普通的水一样，都是透明无色的。因为水会折射和吸收太阳光，波长较长的红橙和其他几个颜色被吸收，较短的蓝色和紫色被折射，最后反射到人的眼睛里，就成了蓝色。”

楚渊对物理并没有很大兴趣，但徐漾说这些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十分鲜活，眼睛里闪动的是光，话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他喜欢徐漾这个模样，所以并没有阻止徐漾说下去。

徐漾就这样看看海，吹吹海风，数着路过的云和偶然迷路的鱼群，开心极了。

而楚渊看着他，也觉得十分美好。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私人小岛，楚渊刚回国的时候买的，以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偶尔来一次放松心情，现在可以称为他们两个人的。

徐漾在上岛之前并不了解情况，等停在岸边，他还没反应过来，楚渊先他一步跳下去，踏上岸，冲他伸出手：“来吧漾漾，惊喜已经到了。”

“这儿是？”徐漾搭上他的手，借力跳下来，问。

楚渊歪了一下头：“秘密基地。”

徐漾问：“是哥你的？”

“以前是，”楚渊说，“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

“对了，这样的话，也不能称为秘密基地了。”

“那叫什么？”徐漾说。

“叫……”楚渊想了想，一边牵着徐漾的手向前走，一边说，“叫，家吧。”

“我们的家。”

第15章

决定来之前，楚渊叫人先把岛上的房子收拾了一下，之前只有他一个人时不时来往，因此房间基本上都只有固定的一两间，这次加上徐漾，不知道后者会喜欢哪间，索性就都整理了一番，省得到时候麻烦。顺便叫人将这两天需要用到的东西买齐，吃的喝的之类的，毕竟算起来他也已经有段时间没来这里了，就算之前还剩一些，也早该腐烂过期甚至风化了，什么东西都得准备一下，才能更好地迎接新主人。

而新主人本人显然没有什么自觉。他任由楚渊拉着自己踏过沙滩，进入岛上唯一的房子，楚渊之前说的“家”还在耳边回响，他就已经得以看到这个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有一半属于自己的房子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