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牛二，今天的收件人。
牛二这种铁血汉子大多都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此刻他盯着楚十一的表情煞是微妙，诧异中带着同情，同情之中又些许怜悯，怜悯底下貌似藏着……幸灾乐祸。
“对头对头！”
差点忘了正事！
“牛二哥，这段时间的包裹我都一起送来了，检查无误请签字。”楚十一真诚微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这是被人撞到囧事，最后的倔强。
可牛二还在一瞬不瞬盯着他，楚十一的微笑出现丝丝裂缝。顺着牛二的视线，他低下头，瞄到身上几坨浅灰色不明物体，臭臭的，微笑寸寸龟裂。
他从牙缝挤出来三个字，带着愤恨不甘：“楚小一！”
小一掀开翅膀，赫然少了好几根毛：“你他妈下手比我还黑！”
他们这边怒目而视，牛二已经签完七八遍名字，单手抱起包裹准备走，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
“让他进来。”
牛二自然不会当着他们的面问先生为什么请他进来，只说：“不介意的话，进去整理下。”
楚十一小手飞速摇摆：“怎么会呢。”
也不等牛二再多说，楚十一左手捞起小一的脖子，右手牵着筋斗驴径直越过他。
牛二愣住。
走了七八米远，楚十一没听见脚步声，回头发现正主还在门外，他大喊：“牛二哥，你怎么还不进来？”
牛二：这可能是你的家，我不需要进去。
进门拐弯，是厚重的青色石板小桥，桥下是哗啦啦的流水。听声音，楚十一断定这绝逼活水。月色下，隐隐约约可见红色鲤鱼往来翕忽。环视四周，仙气腾腾，浓郁纯粹。
楚十一的心极速下坠，越来越凉：这房子，怎么就长了一副我砸锅卖铁也买不起的样子。
买不起，多看两眼也赚大发了。
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楚十一火速将小一丢到筋斗驴车把上，马不停蹄地参观。院子里绵延的苍翠，还有莹光流转，楚十一蹲下仔细研究。
靠！
三界稀缺的幻颜草，这里不仅有，还tm一地！
这可是补气美容，驻颜除皱，价值连城的天然美容产品。楚十一扼腕，这片江山为什么不是我的啊！
一亩地的幻颜草，可就是一座金矿啊！
“牛二哥，咱们快进去吧。”欣赏完，楚十一站起来，笑得人畜无害。
牛二：你以为你笑得好看，我就不知道你刚往怀里疯狂地揣什么。
他嘴唇张开，正欲说什么，耳边又传来说话声。
“随他。”声音如冰玉相撞，清冷寒冽。
反正东西不是他的！牛二乖乖闭上嘴。
筋斗驴自己在院里玩耍，小一跟着楚十一、牛二大摇大摆进了屋。
屋内的设施摆件楚十一也没顾上打量，就被牛二匆匆推进洗手间。
“你真的太臭了。”
楚十一撇嘴：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洗手间明亮干净，楚十一放心大胆脱去衣服，打开淋浴头。
他这样大胆，倒不是因为他对牛二人品多信任，纯粹他看出牛二的本体——一头大黑牛，而且他的心脏是通红明亮。
通红明亮即是代表好。
打小他就有这本事，以前以为他师傅给他开金手指，比如天眼之类的技能。长大才知道，这竟然是独属于他的终极必杀技。
人界出现妖怪不稀奇，打从人类号召“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口号，妖怪从深山老林迁往城镇的数量呈爆炸式增长。
人与妖怪杂居的趋势已经不可阻挡，在楚十一心里，觉得这些妖怪有时候比人更加单纯善良。
思绪纷杂，等楚十一关住水龙头才发现——浴室不仅没有浴巾，连条遮羞布都没有。
他有“天眼”，通三界，会画符算卦，可是他真不会传音术啊！！！
师傅他老人家没教过啊！！！
楚十一内心在崩溃的边缘不停试探。
“咚咚咚”
时间间隔相同，力度合适的三声敲门，音落便停止。
楚十一：牛二哥不愧是威武雄壮的妖怪，连读心术也会。
来的正是时候。
透过磨砂玻璃，他看到来者身材高挑修长，略微偏瘦，不同于牛二的健硕。不过他没在这别墅见过第二个人或人形妖怪，想来是玻璃折射扭曲体型。
“谢啦，牛二哥。”说完他打开一丝缝，伸出湿淋淋的手。
门外的云曜凝视这“滴答滴答”不停滴水的手，手臂纤细，手指指头圆润，掌心纹络轻浅，白皙之中带着略微粉嫩。
一时失神。
“牛二哥，你不是给我送衣服的啊？”
少年清脆爽朗的声音惊醒怔愣住的云曜。他垂眸从口袋掏出墨蓝色的手帕，沿着手臂到五指，仔仔细细擦拭一遍。而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交给楚十一。
他递过去小心，奈何对方不珍惜。楚十一摸到衣服即刻攥住，白衬衫顿时出现几道深深的褶子。
“牛二哥，你可真墨迹！”
没人回复，楚十一看到玻璃门后的人沉默地转身离去。
说实话，牛二给他擦水刺激地他鸡皮疙瘩疯狂膨胀，可又不敢吭声。因为他顺手薅得幻颜草正明晃晃得摆在脏衣服上。
楚十一火速套上衣服，猛得拉开玻璃门查看。
脏衣服上除了泥巴印，只剩下几坨鸡屎！
穿一回正版LA牌白衬衫，也不能堵住他失去幻颜草的眼泪。
哭唧唧！
第4章
一楼大厅有面巨大全身镜，楚十一从楼梯下来就瞄到镜中的自己。
悲伤溢于言表。
按理说178的身高在男生中也不算残废啊，为什么他穿别人的衣服像戏服，长袖大摆，裤角还卑微地往上叠了两层。
楚十一难过地闭上眼睛，又睁开，黑色瞳孔陡然幽深。
与所见的其他人、妖、鬼不同，通过天眼看镜中的自己，全身流淌着鲜亮明艳的红色，他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心脏。
可能他生而就是乐善好施、行侠仗义的雷锋少年，身体哪哪都是好人标志。
许是楚十一太沉醉于自己盛世美颜，他没发现一楼寂静无声。等转过头，赫然发现酒红色沙发上端坐一人，遥遥注视着他。
他没见过。
没有关闭天眼，他视线无意识扫过对方左侧胸膛。
又是一个例外！
对方是人的模样，但他一定不是人类。比他能耐的生物海了去，平时他不敢托大，百分之百肯定别人所属物种。今天他就是如此笃定。
因为对方左侧胸膛空洞洞，黑漆漆，没有一个鲜红跳动的小东西。
没有心脏啊，能是什么东西呢？
僵尸？
丧尸？
楚十一怔愣间，牛二向前一步介绍：“十一，这是我家先生。”
能驱策牛二这种高级别的妖，想来对方是个人物。
僵尸王？
丧尸王？
楚十一陷入沉思，对方长得不赖，颜值居然可以与他媲美，额，貌似超过他一丢丢丢。
竟然是晦气滋养的物种。
难道说晦气也有美容养颜，换头整容功效。这绝是不可多得的商机，值得以后深入了解。
“云曜。”
云曜轻轻抬眸，目光透彻，有深夜天幕的神秘莫测，也有漫天繁星的璀璨。就好像盛着数不胜数的细碎钻石，高贵奢华。
由于一双引人注目的眼眸，让人不小心忽视，原来他的声音如此凛冽醇厚。
楚十一一愣，这是自我介绍，足够装逼：“楚十一。”
论装，他楚·社会哥·十一怕过谁！
云曜冷淡地打量楚十一一眼，而后移开视线，单手轻轻撑着下颌，盯着别处。
楚十一双手背后，不动声色地擦掉手心密密麻麻的汗珠，而后乖巧不装逼地走到沙发坐下，双腿并拢，双手握拳放到膝盖，头颅微垂。黑发在暖色灯光下显得蓬松柔软。
不要问他为什么坐下。
因为云曜让他这么做！
不要问他怎么知道。
因为他就是读懂云曜眼神：还不快坐下！
不要问他怎么那么乖巧可爱。
因为他就是读懂云曜眼神第二层意思：再装会死，并且死得凄惨。
楚十一眼观鼻，鼻观心。
“给他。”云曜说。
牛二提个精致的竹篮，放到楚十一的面前，做完便恭敬地退后。
楚十一耐不住好奇，悄咪咪地抬起头。篮子里面是满满芝麻大小，翠绿欲滴的种子。
幻颜草的种子，还一篮子。
“？？？”楚十一惊愕地瞪着云曜。
“成熟的幻颜草离开土壤不久会失去药效。”
在浴室给他送衣服，顺便拿走幻颜草的原来是他。
由于云曜甩出一篮子珍贵种子，云淡风轻，并且他貌似是这幢老屋真正的主人。楚十一眼中的云曜已经彻彻底底变形——从僵尸王、丧尸王陡然变成又粗又刚又炫目的24K纯金大腿。
楚十一谦逊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嘴上说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楚十一攥住提篮的手，十指指尖苍白，而竹条发出咯哒咯哒委屈的声音。
牛二直愣愣盯着，这力度，他和老板合力都不一定能掰开。
为了加固自己与金大腿之间的联系，以达到抱紧不送手的目的，楚十一立刻活跃起来。
“云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比如网购？有没有体验过我们三界快递公司的服务水平？”
云曜冷淡真诚地摇摇头：“从不网购。”
牛二：那请问我每天都是替谁取快递？！
楚十一搓搓手，和星曜神君一样德行，又是个没加入“三界”帮的顽固分子。而且，眼前这个顽固分子貌似是个老顽固。
僵尸，丧尸之类的活到现在估计岁数不小。
每一位素不相识的人，都是你潜在客户，并且将来可能一跃成为你的金主爸爸。
楚十一不放弃：“网购方便快捷，云先生是不会吗？我可以教你。不交定金，不收费。”
“不会。”说完，云曜将自己手机递给楚十一。
牛二郁卒：请问每天逛跳宝网逛到手机亏电的是谁？是谁啊？
没有密码，楚十一直接打开手机。本来想先在应用商店下载跳宝网，出乎意料是主页面啥都没有，就一个独苗app，红红的，很熟悉。
“原来已经下载啦。”
云曜食指轻轻磕膝盖，不急不缓道：“可能手机自带。”
楚十一随即点头应和，的确很多品牌手机不经过机主同意，就下载许多应用。
“来，我现在教你怎么搜索宝贝，收藏，加购物车，最后付款。”楚十一向云曜勾勾手。
牛二：这是唤小狗吗？！你让先生过去先生就过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结果，牛二大跌眼镜。
云曜站起来，整理一下略微褶皱的西装裤，大步来到楚十一身旁坐下。
没有一丝丝犹豫。
楚十一没觉得有何不妥，认真地向未来的金主爸爸刷印象分，每一步都讲解详尽。
到最后一步：“点击这个购物车样的图标，等下就可以付款。来，你点点试试。”
闻言，云曜伸出食指，小心谨慎地点击，”倏”得一下又赶紧抽回。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
牛二：先生，奥斯卡非你莫属！
手机屏幕来到购物车界面……
满了！
爆满了！
斯文败类牌金丝边眼镜，永不熄灭牌打火机，耐火耐高温牌领带……五花八门，却每个都价值不菲。
楚十一转头，静静地凝望云曜。
云曜不慌不忙，眉头微微蹙起解释道：“牛二没手机，经常借用我的，没想到竟然背着我偷偷刷跳宝网。”
楚十一向旁边高大魁梧的汉子投去安慰的目光，诧异中带着同情，同情之中又些许怜悯，怜悯底下貌似藏着……幸灾乐祸。
就说怎么每次包裹上留的都是座机号，原来是头连手机都要借的牛妖。
牛二顶住这熟悉的目光，面无表情充当3D人形立牌：我怀里揣着最新款橘子牌手机你敢信吗？
楚十一教完云曜一系列操作，顺便厚着脸皮把自己手机号存到对方手机。键盘是他不熟悉的二十六键，他低头认真输入自己大名。
“为什么叫十一？”云曜想了想，加了一句，“很特别的名字。”
楚十一撇撇嘴，无所谓道：“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我师傅在十一月份捡到我，非常不走心起这个赖名。”
“抱歉，我不知道。”
楚十一摆摆手：“有什么可道歉，从小到大有不少人好奇。不过等我上大学我这名字就被淹没在人海。”
“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曜配合摇头。
“专业一共四十六个人，叫欣欣、鑫鑫、青青、苗苗、冲冲、灿灿、月月叠字的有一半。”
“哦！”云曜表示对其他人叫什么并不关心。
楚十一急了：“你可别不信啊！是真的！”这么些年，逢人说起这个梗要么会遭到无情质疑，要么就漠不关心。要知道，这件小概率事件在当年传遍整个校园。
云曜当然知道是真的，不过他绝不可能直接说。
“觉得不可思议。”云曜略微点点头，幅度不大，表情未变。不过楚十一硬生生从他眼中读到满满的不可思议。
牛二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大逆不道翻白眼：太tm的假惺惺，也不知道是谁，书房到现在还有一份某某人大一名单册，一沓某某人毕业照。
楚十一见到有人如此积极捧场，立即心生好感。云曜从又粗又硬的大金腿跃迁成好基友预备役。
很难得，真的很难得。
因为有个混不吝的道士师傅，还有个“天眼”BUFF，再加上他打小说话不懂得避讳，小朋友们开始远离他，他理所当然被周遭人当作异类。
等他长大，分清楚什么该说，什么打死不能说，却已经融不进去，也不想融进人类团体。
他能谈得来也就小一，孟婆，牛二哥，目前再加上要眼前的……云曜，他们分别是鸡，鬼，牛还有……僵（丧）尸王。就没一个正儿八经的人。
可能，他也不是人类吧。
话逢知己千句少，楚十一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旁边的云曜话不多，只是偶尔附和两句，却真心实意的倾听。
这直接将牛二整崩溃，楚十一讲得没完没了，他头晕目眩，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