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鹞摇头,玩笑着:“赶路要紧,我是那种喝露水都能生存的小仙女。”
周酩远看了舒鹞一眼。
遇见什么都乐观的傻劲儿也很像。
这种“相像”的猜测只要一开始,端倪就越来越多。
而且周酩远并不觉得自己会在十几年里,先后遇见两个学过芭蕾又主动参与进他生活里的女孩。
太巧合的巧合,他是不信的。
后面的车程舒鹞去坐副驾驶位了,因为视野更开阔。
司机师傅热情地跟舒鹞聊着天:“小周太太第一次来南非?”
从司机同周酩远说话的熟稔感,舒鹞知道他不是周酩远要防备的人,也就笑着回答:“是第一次来,你叫我舒鹞吧,被叫太太我总觉得我好像60岁了似的。”
司机目光往后视镜上扫了一眼,可能是见周酩远并没有反对,他也就没太见外,顺着舒鹞的意思:“舒鹞,前面是西蒙镇,能看见企鹅。”
舒鹞有些惊讶:“企鹅不是在南极吗?”
“这种不一样,是非洲企鹅,生活在海滩上,再开10分钟左右吧就能看见了。”
两人对话时周酩远独自坐在车子后坐里,点开了舒鹞小时候的照片,网络不算特别流畅,照片加载,顿了两秒才变大,占据满了屏幕。
确实像白栩说的那样,舒鹞小时候脸颊带着点婴儿肥,笑起来看着比现在圆润,可可爱爱的。
每一张照片都是芭蕾舞装,梳着板正的发髻,芭蕾舞的造型最显气质也最精神,只不过舒鹞的眼睛不亮,好像只是在做一个笑的表情,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开心。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芭蕾,而且很讨厌。
所以是你么?
舒鹞?你就是那个小丑姑娘吗?
这张脸,画上小丑的妆容,也许真的就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正想着,前排传来舒鹞快乐的惊呼:“天呐,真的有企鹅!好可爱!”
周酩远抬了抬眸子,在舒鹞愉快的声音里越发想要急着证明她的身份。
他戴上耳机,点开了白栩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的酒楼装扮得非常华丽,舒鹞穿着一条样式简洁的婚纱,一个人站在台上。
她很美,比周酩远见过的任何一位新娘都美,可能是嫌头纱碍事,她撩了一把,然后大大方方拿起话筒。
开口说话前,舒鹞露出笑容。
她弯着眼睛的这种笑眯眯的样子,周酩远并不陌生,每当她心里有什么鬼主意或者要算计人的时候,舒鹞都是这副表情。
视频里的舒鹞握着话筒,落落大方:“酩远哥哥去南非我是知道的,家族企业当然更重要,我不介意婚礼只有我一个人,那位司仪,请您帮我递一下戒指好么?”
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人把戒指盒递到舒鹞手边,她拿起钻戒,利落地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冲着宾客席举起手背,把戒指展示给大家。
“好啦,这就算我说过我愿意了,亲朋好友来一次也不容易,我给大家跳一支舞吧。”
舒鹞显然是有备而来,她那袭宽大蓬松的婚纱裙摆被她解开,里面居然是芭蕾的小裙子和舞鞋。
她就带着飘扬的头纱,跳了一支芭蕾。
是她。
一定是她。
前排的司机和舒鹞不知道说了什么,舒鹞笑着的声音隐约透过耳机传来:“蓝鹤吗?它们可真优雅,难怪是南非的国鸟。”
车子停了下来,司机好像也开口跟他解释了一下原因,但周酩远没摘耳机,也没回应。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屏幕里的舒鹞,她跳着芭蕾,整张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周酩远穿越时间读懂了她的表情。
那是舒鹞在向曾经被芭蕾缠绕满的日子告别。
周酩远重新抬眸时,车上只有他自己,司机正站在他这侧的车窗边,看见他抬眼,才说:“舒鹞小姐说想看看蓝鹤,我就停车了。”
周酩远点头,朝着舒鹞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片开着不知名紫花的草地,一群蓝鹤驻足在草地上,舒鹞张开双臂跑过去,蓝鹤扑闪着翅膀飞起来,她像是也欲起飞一样,舒展地把手高举,优雅地转了个圈。
那是芭蕾舞的动作。
-我真的很讨厌芭蕾,可能是因为它把我锁在一个永远也挣脱不了的网里。
-如果有一天我愿意毫无芥蒂地起舞,大概是我已经从网里逃出去了吧,而且是永远逃出去。
那些天共同面对生死的日子,周酩远和舒鹞曾聊了很多,大概是境遇相似,沟通起来反而有种找到知己的舒适。
他们一起发着高烧,在体力能支撑的最后一刻,拼死在木屋放了一把火,把最后被救援的希望放在冲天火光上。
浓烟滚滚,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靠在一起。
舒鹞说:“下次有机会逃出来,我一定要做好准备,然后再也不回去了。”
周酩远很疲惫,但还是笑了笑:“别再让人绑架了。”
车窗外是南非被夕阳染红的半边天,周酩远看着与蓝鹤共舞的舒鹞,忽然想:
她的白月光是谁他并不知道,但他的白月光,好像找到了。
下一刻,他的白月光就从鹤群里迈着欢快的步伐跑回车前,扒着周酩远的车窗。
对上周酩远的目光,舒鹞笑得眼睛都弯了。
这个笑容……
周酩远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白月光“情真意切”地告诉他:“周酩远,我刚才看见一只巨大的乌龟,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周酩远:......
【第二更。】
比预计中写得久了些,久等啦,明天见。
第36章原因
站在车子旁边的司机师傅极喜欢舒鹞的性格,周酩远在南非这边呆了三年,三年里无论路程远近,接送都是这位司机。
他一直觉得小周总性子有点过于淡了,总是没什么人气,挺难接近的。
没想到周酩远的妻子会这么活泼又开朗。
舒鹞这种外向的性格,还能忍受得了小周总的无趣和话少,可能是真爱吧。
司机师傅正想着,舒鹞从远处跑回来,身后是火红的夕阳和展翅的蓝鹤,她笑得灿烂,步伐直奔车子后座。
遇见漂亮的风景第一时间跟爱的人分享。
果然是真爱啊!
司机师傅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
舒鹞的脸被夕阳映得绯红,扬着语调:“周酩远,我刚才看见一只巨大的乌龟,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司机:“……”
草地里一块土黄色的“石头”缓缓伸长脖子,探出头,是一只体型挺大的陆龟,长得也算是龟类里比较周正的了,但……
怎么也不会跟人长得一模一样吧?
司机师傅悄悄扭头,朝着周酩远的方向觑了一眼。
周酩远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特别的反应,竟然像是习惯了一样。
果然现在年轻人的爱,他已经不懂了。
老了老了。
到研究所已经是将近7点,刚刚入夜,舒鹞一路向外看着,没瞧见什么高大挺拔的建筑,司机师傅却说:“到了。”
舒鹞看着眼前被车灯照亮三层小楼,稍稍有些意外。
这栋建筑看起来有些老旧,跟帝都市那栋100多层的金融大厦没得比。
甚至连瑞美恩乐那栋装璜过时的鬼楼,看起来都比它强不知道多少倍。
不过意外也就一瞬间。
来之前周酩远就说过,南非这边条件不怎么好。
舒鹞扭头去看后座里的周酩远,这一路上他都鲜少说话,还戴着个耳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这会儿可能是到了工作的地方,他那张脸看起来神情更淡了。
周酩远这副淡淡的样子落在舒鹞眼里,那是顶不顺眼的。
舒鹞有点愁。
这怎么回事儿,她费尽心思把自己安插在周酩远生活里,不就是为了把这座冰山给融了,让他活得更有人气么?
前几天明明都看到希望了。
这怎么还带退步的呢?!
舒鹞真挺想拎着周酩远的领子吼他一句:
大兄弟,你长点心呗!怎么化着化着又冻起来了!!!
司机留在了研究所外面,舒鹞带着满腹牢骚跟着周酩远走进楼里。
跟金融大厦的工作厅差不多的情景,只不过多了些黑皮肤的非洲籍工作人员,尽管已经入夜,每个人脸上都是严肃的表情,或者敲打着电脑键盘,或者把电话举在耳边,有种说不出的严肃紧张。
穿过工作厅是一条幽深的长廊,直通后面的研究中心。
长廊里灯光不算明亮,舒鹞跟在周酩远身后,看见窗外皎洁的月色和茂密的植被。
临进研究中心,周酩远停下脚步:“舒鹞。”
“嗯?”
她把新奇地落在巨型芦荟上的目光收回来,看向周酩远,那一刻她发觉周酩远居然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吐出两个字:“算了。”
舒鹞刚想打趣他怎么变得吞吞吐吐,但周酩远比她更快开口:“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大概半个小时,棕色门的那间屋子是我的办公室,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这意思就是她不方便跟着呗?
舒鹞摆摆手:“去去去,该干嘛就干嘛去,不用管我。”
其实周酩远在考虑要不要跟舒鹞谈一下。
曾经见过面的事情一旦拆穿,他们就算是故人重逢,但他不知道舒鹞嫁给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万一舒鹞只是想要自我保护,利用婚姻从被逼着跳舞的日子里逃出来呢?
如果是这样的原因,以前认不认识其实也就不值得提起。
顾虑太多,周酩远也就没开口。
受周憬的影响,他是有这样的习惯,没有完全把握的事情不太去做。
还不如去问问里斯教授,舒鹞的胃有没有能改善的方法。
研究中心里比工作厅要冷清一些,因为存了很多药品和医疗器械的缘故,空调也开得更足,周酩远迈进去,里斯教授正穿着白大褂观察记录数据。
“里斯教授。”
听见周酩远的声音,里斯转过身,那双褐色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给人很好接近的感觉,跟周酩远看起来完全相反:“小周总来了?正好给你看看最新出来的数据。”
周酩远接过文件,认真翻看,看到最后,连他这种不动声色的人都轻轻扬了下眉梢:“成功率在98%以上?”
“确切地说,是98.47%,接近98.5%。”
南非这边的项目,是研究主治瓣膜性心脏病手术的微创医疗设备。
患这种病症的人多为老年人,国际上现有技术有限,一直没能把这项技术发挥到可以普及的地步。
如果南非的项目成功,将意味着未来有更多的老年人,可以成功通过微创手术解决心脏主动脉瓣狭窄的问题。
周酩远眼睛亮了亮,里斯教授却像是故意想看周酩远激动,又拿出另外一份数据文件:“成功的话,预计会比当下国际上的手术死亡率下降52%。”
但周酩远的情绪波动也只在那么一瞬间,片刻后,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里斯的肩膀:“辛苦了。”
里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失望:“还以为能看见小周总兴奋地尖叫呢,是我想多了。”
“对了,里斯教授。”
周酩远把文件放回桌上,“上次说到的‘天使B-T’项目,如果有当时项目的志愿者过来,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可能做到比常规医院更详尽的检查么?”
“你有朋友是那个狗屁天使计划的志愿者?”里斯有些诧异。
“嗯。”
周酩远应完,忽然又很不像他性格地啰嗦了一句,“不是朋友,是我妻子。”
小周总是已婚人士里斯是知道的,但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夫人,里斯皱着眉想了想:“如果你太太来南非,我们那台ZY机器,应该是能查到她胃部更详细的情况,但具体详细到什么程度,我也不好说。”
周酩远笑了笑。
看来这趟带着舒鹞来南非,还真来对了。
“她就在研究中心外面。”
这还是里斯第一次看见他们的小周总笑,而且是发自内心的那种,里斯有种见鬼的感觉,摸了摸胳膊:“你还是别笑了,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周酩远和里斯从研究中心出来时,舒鹞正蹲在周酩远的办公室门口。
南非这边的条件不比帝都,整个工作区都在郊区。
这里最早是一个医疗机械的旧工厂,周酩远来了之后才逐渐改造成现在的样子,也仍然只有研究中心里面的器械才是顶级货,办公室什么的只能算凑合。
周酩远的办公室门口是一片没经过修葺的草丛,半边墙爬着青苔。
南热带的气候下,植被叶片宽大肥厚,还有一株长得跟人差不多高的芦荟和一片非洲金盏花。
舒鹞就蹲在花丛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可能是因为岀远门,她没有穿裙子,紧身的牛仔裤和宽松款短袖显得她更加清瘦,这样弓背蹲在那里的姿势,甚至能看见布料下小巧的脊骨凸出来。
里斯很厌烦不敬重生命医者,对“天使B-T”项目带着一种深恶痛绝,看见舒鹞瘦瘦的背影,他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瘦得贫瘠的、脸上带着病态或者愁容的姑娘。
所以跟着周酩远走近舒鹞,看清她在逗一只长着长长鼻子的象鼩时,里斯教授刻意放轻了声音,像哄病人似的:“这是象鼩。”
舒鹞应声回眸,看见陌生人也不见外,笑着说:“象鼩?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动物,它真可爱。”
她脸上挂着的灿烂笑容晃得里斯愣了愣,条件反射地以为自己搞错了。
民以食为天。
一个连饭都不能够好好吃的姑娘,居然还能这么开心?
舒鹞站起来,指着地上鼻子一耸一耸的小象鼩,笑着说:“周酩远,你这办公室门口的景色,可比金融大厦棒多了。”
也就舒鹞会这样认为了。
象鼩长得小巧,也就巴掌大小,又是灰扑扑的颜色,偶尔看见会觉得像是老鼠。
前年南非这边的负责人把妻子和女儿都接过来过年,女孩20岁左右,穿得挺小资的,正巧看见象鼩蹲在草丛里,非说自己看见了老鼠,一整天都在闹脾气,第二天就坐了最早的航班回国了。
舒鹞的关注点显然不一样,她重新蹲下去,跃跃欲试地伸出指尖:“我碰它的话,它会受伤吗?它的小鼻子看上去好软啊。”
周酩远也跟着笑了笑,难得地用闲聊的语气开口:“这儿住的小象鼩是一对夫妇。”
里斯看了眼周酩远弯着的嘴角,鸡皮疙瘩又起来了,搓搓白大褂的衣袖,主动跟舒鹞介绍:
“还生了几个小宝宝,象鼩爸爸有一次钻到车上被误拉到50公里外的地方,跑丢了,我们还以为它不会回来了,没隔两天,它又重新出现了。”
舒鹞很喜欢这类关于动物关于自然的事情,她没听过童话故事,唯一知道的动画是《天鹅湖》,所以在她听来,这就像童话。
“50公里很远啊,它怎么能找到的,好神奇。”
里斯说:“因为爱吧。”
周酩远一怔。
他之前猜想过舒鹞为什么回来找他,总不会是顾着十多年前那点“难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