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扬方才心里生起的莫名寒意还未完全消退,此时闻苍昊再次问话,垂首道:“回皇上,税收是国库根本收入来源,但战乱一起,百姓必然受苦,若再增赋税,只怕他们日子更加难熬。为君为臣,当以民生为先。”
苍昊眼梢一挑,笑了笑:“说的蛮有道理,但是否答非所问”
纵然话语里笑意盈然,听来并无不悦,却依旧教宫扬浑身一震,稍稍静默,便伏首道:“臣知罪。”
皇上问的是方案,不是问他为君为臣之道。
不知是不是练武之人特有的敏锐,苍昊愈是笑得慵懒无害,宫扬反而愈发觉得心惊胆战,只觉脊背上层层寒意上涌。
“前夜墨离灭了几座官员府邸,禁卫军查抄了多少赃款,稍候不妨去问问子聿。”
宫扬又是一惊,同时恍然,慕容霆呼风唤雨掌权十几年,一朝覆灭,家底必定丰厚,攀附慕容家的诸多官员,无一不是贪中之贪,一番查抄下来,绝对超过国库三年税收。
一句话,同时解决了两人难题,宫扬心下却更觉凛寒,皇城之中众多官邸的血洗,虽是墨离所为,却是皇上授意,能不费吹灰之力在眨眼之间灭了皇后和慕容家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势力,并且含笑之间斩尽杀绝。纵使有子聿和颐修在宫中周旋,然而,皇上的手段和谋略,纵观历史,又有谁人能及
深深一叩首,宫扬抑制着嗓音里几乎无法控制的颤意,恭声道:“臣谢皇上提点。”
、133第133章心中亏欠
苍昊不语,视线在剩下的礼部、工部、刑部三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却不在续问,负手转身之际,笑容已敛,淡然道:“都已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那么,朕想知道,质疑朕的决定,却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子聿和颐修应召行至大殿门口时,恰好听到了这句听来极为平淡的问话,不由同时心里一凛,颐修更是在心底暗自叫糟,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把那六个惹事的家伙暴打一顿。
前天因擅作主张,几人同时被罚,而事前明知会被惩罚,却依旧那样做,公开在殿外跪求,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不知死活的人都看到,并且堵住这些家伙的嘴,少不长眼地去惹主子生气,结果,全白费了是不是
想起主子那教人痛不欲生的惩治手段,颐修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进了殿门,却突然产生了转身欲逃的冲动。
“当年颐修认朕为主时,尚且知道先不动声色地观察三天敌情,你们得他教导这些年,怎么就没学到一星半点”
颐修眨眨眼,颇为哀怨地想着,观察三天敌情,还不是被主人天人之姿的外表迷惑,不但坚决不从,还随口调戏了主人几句,结果被教训得惨不忍睹。
苍昊眼神瞥过来,一眼看见颐修和子聿,淡淡一挑眉,子聿走到殿前,屈膝而跪,“主人。”
颐修慢吞吞地走到子聿身侧,并肩跪了,带着些委屈,“主人明察,这几个家伙惹得主人不快,属下即刻带下去好好教训,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苍昊冷哼一声:“若再有下一次,只怕要让他们替你收尸了。”
六人不敢转头,却在心里暗暗担忧,想起方才皇上说的四十刑杖,不知道会不会把好好的一个公子打残了
苍昊语气的突变,却让颐修悄悄舒了口气,他低着头,极为乖巧道:“属下知错,请主人赐罚。”
“好说。”苍昊似是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悠然道:“朕的六部尚书刚刚为你赚得了刑杖四十,加上殿前无礼,行事冲动,你觉得该罚多少”
四十刑杖颐修脊背一抽,抬起头,小声问道:“主人打算让禁卫军执杖”
苍昊摇头,笑得好不温柔:“紫衣骑初来乍到,不如就当做送你的见面礼如何”
颐修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微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说之前还心存侥幸,此时却是已然知道,主子是真正动怒了。
让紫衣骑动手,四十杖不会要了他的命,却能碎了他全身的骨头,更徨论,那恐怖的数字还要无上限地往上叠加,颐修苦笑,这几个家伙,今天算是害死他了。
子聿同样知道,主人真正生了气,那后果,他们没有人承担得起,此时求情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会愈发加重处罚,只是,他轻轻垂下眼,淡漠的眸底思绪复杂,主人,竟真的狠得下心么
颐修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嗓音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沉闷,以无比恭谨的姿势道:“属下随主人处置了,罚多少都认。”
苍昊俯视着他,轻声笑道:“觉着心里委屈”
“属下不敢。”
“不敢,看来是真委屈了。”苍昊笑笑,看着噤声不语的六个年轻男子,淡淡道:“你们六人,先退下吧。”
“皇上,臣还有一个问题”礼部尚书宇文抬起头,视线甫触及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冷凤眸,便感受到一股来自心底的不可抑制的沉沉颤意,双眼微垂,力持镇定道:“礼部请奏,皇上登基大典何时举行”
苍昊望着他,淡淡点头:“虽然朕压根没打算举行什么大典,不过看在宇文卿奋力思考的份上,勉强也可以算是一个问题,减去刑杖十下,退下吧。”
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众人显然没有预料到。圣心难测,圣命不可违,他们今日真正见识到了一个亘古以来从未在史书上出现过的王者,无需雷霆大怒,亦无需刻意制造帝王威严,寥寥数语,已叫他们畏惧如斯,那不是至尊身份和权势带来的惧怕,而是一种发自心底最深处的敬畏,在这样的敬畏面前,似乎一切都变得渺小,甚至最初来到九华殿面君的目的,也已显得无关紧要。
六人之中最小的封源,被颐修看中进而入宫伴在身边时,才十岁,十一年手把手的悉心教导,对颐修一直存着如师如父一般的孺慕之情,此时想到自己六人的冲动,居然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虽圣驾之前不敢再放肆,心里却忍不住极端难受,在领命退下之际,眼神不由瞥向跪在另外一旁沉默不语的颐修,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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