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哉叹了口气。
「你就没想过先把明日香留在医院,自己带着克流感回来吗」
「明日香也叫我这么做。她恳求我,拜托我这么做。她还说,如果是哥你一定会这样做。但是,我做不到。把一个发烧生病的人,留在那么阴暗的医院,这种事我做不到。你想想看,没有吃的,也不知几时会有人来救援,再加上高烧。如果是我在那种状态下被丢下不管,我一定会疯掉的。所以,我跟她说我们要一起回去。我跟她说,如果她走不动我会背她。」
冬树凹陷的双眼转向他。
「哥想说甚么我都知道。你一定会说那样做如果二人都垮了岂非毫无意义。实际上,我们的确走到一半就进退两难了。明日香走不动了,我也没力气再继续背她走。这时又下起大雨,双脚被滚滚浊流带着走,我以为我们已经完了。要不是有那个人来救我们,说不定到天黑还回不了这里。如果把明日香留在医院我自己先回来,也许早就已经让大家服下克流感,这时候也能赶回去救明日香了。但在那种时候,我就是无法象哥你一样冷静行动。就算理智上知道该怎么做,我还是做不到。」
冬树懊恼地咬唇,垂下头。从他眼中掉出的泪水,落在他的脚边。
诚哉默默起身。
「哥」冬树仰起脸。
「够了,我都明白了。你好好休息。」
诚哉走出餐厅。交谊厅里,换好衣服的河濑敞开双腿,大剌剌坐着。他穿的好像是这家饭店的制服,大概是找不到别的衣服可换吧。
河濑本来闭着眼,诚哉站到他面前后,他似乎察觉到动静,便睁开了眼。
「你是为了救他们两个,才离开这里吗」诚哉问。
河濑耸肩。
「我没那么好心。只是,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
「我们的甚么对话」
「说某某人去找药之类的。然后,人好像一直没回来,所以你们担心对方不知怎么了。我就去看看情况啰,反正我身体也好多了。」
「你在哪找到他们两人的」
「到处都乱七八糟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应该是在歌舞伎座附近吧。马路整个陷下去了。我不经意探头一看,他俩就蹲在底下。我还以为已经死了,结果一喊他们,男的就抬起头了。感觉他们好像已经精疲力尽了,所以我就丢绳子给他。」
「亏你想得到事先准备绳子。」
「数寄屋桥的十字路口不是有个派出所吗我经过那里时顺手借来的。因为我看到处都很不好走,我想一定会派上用场。那捆绳索,大概是用来隔离案件现场围观群众的吧。」
「想到要用绳子绑在三人身上,还真有你的。」
诚哉这么一说,河濑浅笑。
「没甚么啦。只是拉他们上来时绑在身上,后来就这么一路拉回来了。我倒觉得,那个小伙子挺厉害的。因为路上,好几次都是靠他扛着女孩。他自己都已经那么累了,真是不简单。」
「你也是。」诚哉说。「不过下次如果要出去,希望你先打声招呼。」
「好啦,知道了。你就是要说这个吗没事的话我想睡一下。虽然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但是还是很累。」
「我想也是。你好好睡一觉吧。」诚哉离开河濑面前。
不久之后,日落了。建筑物内急速变暗,几乎所有的人都睡了。他们的鼾声被风雨声掩盖。
诚哉坐在交谊厅的沙发,与菜菜美一同凝视烛火。不知哪里有风吹入,火焰正微微晃动。
「也许我错了。」诚哉低语。
「你是指甚么」
「我是说,自己的思考方式。我一直深信在这种极限状态中要生存,唯一需要的就是冷静客观的判断。我以为一旦出问题时,任凭感情左右行动是大忌。况且在警界,我也是这样被教育的。」
「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够否定久我先生你的做法。大家都很清楚,多亏有你那种做法,我们才能活到现在。」
「可是如果照我这种做法,可能到现在也拿不到克流感。」诚哉交握十指。「据说山西先生发现自己发病后,本来想独自离开这里,因为他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菜菜美的眉线往下倾斜,表情悲伤。「原来是这样啊。」
「在我看来,那毫无道理可言。到了早上,大家发现山西先生不见以后,就必须到处找他。在那过程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甚么问题。就结果而言,这样反而对大家造成更大的麻烦。没想到就连山西先生那么睿智的人,都没考虑到这点。」
菜菜美缄默不语。即便能够理解诚哉的意见,想必也无法同意他对一个生病老人的指摘吧。
「但我弟看到那样的山西先生,却被打动了。他立刻冲上没有灯光、满目疮痍的街头。不只是冬树,明日香也跟去了。他们完全没想过,也许某一方会在半路发病。虽然他们最后找到了药,其中一人却发病了。发病的人要求另一人撇下自己先走,另一人却做不到,还有勇无谋地决定要背病人走回来。果然,他们在半路上就陷入绝境,但是这时伸出援手的,竟是不顾自己病情尚未完全康复,便擅自出门的头号病人。」诚哉摇头。「我看傻了,这些全是我无法理解的行动。每个人都冲动行事,只能说他们已丧失理性。」
「我认为这时候不能讲道理,凡人不就是这样吗」菜菜美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说这种话太自大了」
「不,妳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也觉得这就是人的本性。过去,我把生存视为第一优先,只想着怎样才能让大家都活下去,想着如何在无法让所有人活下来的情况下,把牺牲减至最低限度──我满脑子只有那种想法。可是人生在世,并不只是维系生命这么简单。无论在何种状况下,可能还是必须思考各自的人生吧。」
「人生」
「对,就是人生。要让大家都有无悔的人生,就不能忽视各人的价值观与自尊。人或许会觉得别人行为不合理,但只要那行为对他的人生来说如果很重要,也许就不该插嘴干涉。」诚哉的目光自烛焰移开,依靠沙发。他的影子在天花板晃动。
「我并不认为你的做法有错。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出活下去的办法。我一点也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人生。」
她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地强硬,诚哉不禁凝视菜菜美。
因为──她又继续说:
「久我先生你不是说过吗:只要能活着,迟早会打开生路。我对你这句话深信不疑。」
「菜菜美小姐」
「你这句话,还是可以相信吧」她投以真挚眼神。
「对,那当然。」诚哉点头。
旁边传来声响。定睛一看,是荣美子站在那里,她手上还拎着热水壶。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怎么会。那是甚么」
「白天事先泡好的茶。要喝吗」
诚哉与菜菜美对看了一会儿后,对荣美子说:「那就来一杯吧。」
荣美子打开壶盖,注入纸杯。日本茶的香气弥漫开来。
「未央的情况怎么样」
「托各位的福,吃了药后,她看起来好像舒服一点了。不过药效应该没有那么快。」
「也许是吃了药,让病人感到安心吧。这就是所谓的安慰剂效果注:ceboeffect,透过服药伴随的心理暗示作用,本来不具药效的药物也能令病人的病情好转。。」诚哉啜饮日本茶,不由深深叹息。「我从没想过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