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压住颤抖的身体:“父亲,我不想失去他。”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把软弱的一面展示给父亲。不同之前的求饶,他现在就是一个哀求而烦恼的儿子。
江彦怡的踌躇犯难落在江平意眼中,这让江庄主想到了儿时的他。那时江彦怡得到了一把佩剑,翠玉做的剑身,绚丽的宝石镶嵌在剑鞘上,拿在手中迎着日光能发出夺目的光辉。这是他送给儿子的礼物,没成想被来客之子看上了。对方一个劲撒娇撒泼地要这把剑,江彦怡牢牢地抱紧玉剑不肯给。
江平意向来看不惯小气之人,更何况这把纯粹只能当配饰的剑根本入不得常年铸剑的江庄主之眼。他不能理解儿子的犟脾气,甚至还命令江彦怡把这剑送给对方。江彦怡红着眼睛继续抱着剑不吭声。来客之子哭吵的声音宛如烦躁的青蛙,呱呱直叫的江平意肝火大动。
听不下去的江平意不好指责对方,只能怒喝江彦怡。
被训斥的江彦怡不甘又委屈地看着江平意,他搂紧剑的怀抱微微松开,像是被父亲的脾气所慑。威慑于父亲的施压,茫然不知何处错的他还是把剑递给对方。那着剑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那剑柄上的宝石被他摸了又摸,最后忍着啜泣送到对方手中。
“这是我的心爱之物,只因为你是我的父亲,就可以仅凭一句话让我交出它。但我想不通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不能留存,难道是因为我不够好达不到保存它的实力吗”当时江彦怡打着哭嗝问他。
江彦怡的话让他震动,可覆水难收,他不能再要回宝剑。
现在,他的儿子再次遇上了这样的难题。他如果武力镇压,江彦怡也有可能再次屈服在父亲的威慑下。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愿再将过去的错误重蹈覆辙。儿子的苦痛与难受,作为父亲如果不能去分担解忧,那又如何担得起父亲之称
雨声沙沙几乎埋没江平意的叹息,他拿过伞柄只身一人走到江彦怡跟前。这对父子在黑暗中相视,难能可贵的平静让他俩都沉默以对。
“去做你真正想要做的。”江平意突然开口。
江彦怡错愕地看着父亲。
江平意说:“你永远都是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哪怕你大哥继承了庄主之位,也会留有你的一席之地。”他的话铿锵有力,仿佛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城墙给江彦怡当后盾。
雨丝飘进伞下,吹入江彦怡眼中,他眨眨眼睛,那水润的液体不自主地滑落面颊。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我永远达不到你想要的那样。”
“但你永远是我儿子。”江平意说。
江彦怡垂下头颅,身体紧紧地绷如一张弓,他好似哭了又好似没哭,呜咽的声音都吞没在喉底,混在雨声中听来好似一只没心没肺的野兽躲在黑暗中默默舔舐伤口发出的声音。
江武德走来拍拍弟弟的肩膀:“回去吧。”
“可赵辞。”江彦怡抹脸抬头。
庄主大人沉下面孔:“他伤了你娘,吃这点苦头也不为过。”江庄主已经手下留情,否则那一掌下去赵辞躺的就不是地板,而是十八层地狱了。
最终江彦怡还是在江武德的推搡下一步三回头地回到房间。
“等一夜就去”江彦怡如此想。他第二日天不亮就赶去找赵辞。谁成想早有人捷足先登,赵辞没找到他还遇到了萧泽的狗腿被骗走一本假手册。
为以防万一,江彦怡决定前往涵郡找萧泽。不过前行之前,他尚有一事要做。
“你说什么”悠悠醒来的江夫人知道儿子中的毒虽然无解但能抑制,刚刚开心一点就听到侍女禀告江彦怡要脱离山庄,她急得当即起床赶去正厅。随身侍女胡姮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上。外间的裴定痴痴地望着手中药碗,蒸腾的苦气扑在他脸上盖出氤氲一阵湿。
江庄主站在中央,其身边江武德相伴。两人跟前江彦怡跪伏在地。
看到小儿子磕头,江夫人立即出声阻止:“不行”
江平意搀过夫人的手,稳住她的身体。胡姮立刻搬来椅子安在夫人身后,夫人得以牢靠坐下。江夫人气势汹汹地瞪一眼江平意,她拉起江彦怡和声和气地说:“彦怡,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和为娘讲,铸剑山庄我虽没有掌权,但只要有我一天在,你就不会受到不公的待遇。”
娘亲的偏袒让江彦怡感动万千,但是他心意已决。
思前想后一整天,他还是决定寻找赵辞。赵辞身受重伤又不见踪影,他怎样都不能安心居留在铸剑山庄。而要追寻赵辞,他势必要和寒枫山纠缠在一起。为避免山庄遭到牵连,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山庄脱离关系。
“你怎么这么犟。”江夫人心痛儿子的成熟,她轻声和江彦怡打商量:“你脱离了山庄的护佑让我怎么安心,等昭告江湖你已不是少庄主,那以前和铸剑山庄有过龃龉的宵小之辈定会来找你嫌隙,这让我如何安心。”
江平意安慰夫人:“你要相信你儿子。他能独自一人剿灭沙匪自然也有本事去战胜不怀好意之人。”之前抓着这一点说儿子没本事,现在又把他夸上天。江平意当父亲的小得意这才冒出了踪迹。
江夫人不顾周围奴婢的耳目,冲江平意一顿臭骂:“你说得好听,怀胎十月艰苦生下江彦怡的是我,鼓励扶持他的也是我,你到底有没有把他当过你儿子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武德是你儿子”谁都不能把江彦怡从她羽翼下夺走,丈夫也不行。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江武德摸摸鼻子不说话。
江平意涨红了脸,他看看周遭的侍从,等瞥到偷笑的小儿子他忍不住默默叹气。他蹙起眉头粗声粗气地说:“江彦怡怎么不是我儿子了。敏敏,我们的小儿子长大了,你不要一直把他当成小孩子。”
“你”江夫人还想说话,江彦怡扯扯母亲的袖子:“娘亲,这是我的主意,不关父亲的事。”
儿子破天荒为父亲求情,江夫人看看无奈的丈夫再瞧瞧满脸坚定的儿子。明明是自己抚养长大的娃,但儿子的脾气和老子简直如出一辙,一旦认定十头牛都拉不回。
她还想再劝劝,江武德忽然开口:“母亲,彦怡离开山庄也是权宜之计,我们虽会广而告之但真到了关键时刻难道还会放任他的安危不管他自历练回来已经长大,我们何必要阻扰他谋划已久的事情。一劝再劝只会让他两头为难。”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雄鹰必会展翅,哪怕儿子在江夫人眼里永远是那个摔在地上兀自爬起不吭声的孩子,但他仍会扬帆远航。
告别了家人,江彦怡骑上马掉头就要赶赴涵郡。
裴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彦怡。”
铸剑山庄的天阶层层叠叠如长梯,依山而建的好处便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让人一眼望不到边,遥遥不知边境的空旷好似渺茫的希望。裴定站在台阶上不敢靠近江彦怡。
江彦怡回头看他。
裴定望了他半晌,惨淡一笑:“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觉得赵辞形迹可疑,所以才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裴定,你没有和赵辞相处过有哪些怀疑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我和赵辞朝夕相处几个月,风里雨里我们一起走过,他的小聪明和烦我都看在眼里。他不是那种阴谋诡计之人,否则一开始我便不会认定他。”江彦怡紧紧握住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