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尤立人叠腿后靠,手腕吊在扶手边缘,轻松晃了晃。
“看来的确识时务,一听见可能会影响生意,马上就放手。——看到了吗?你在人家眼里还没生意重要。”
尤晏想起冯师延和尤氏有合作,她完全没提这茬,估计尤立人还说了更难听的话。
隔着宽大茶几,尤晏直视他。
“你威胁她。”
尤立人冷哼,“我这点‘威胁’,比起她空手套白狼的手段,那可真小巫见大巫,自愧不如。”
尤晏嗤出一个音节,“你不觉得她很聪明吗?”
尤立人肃然,“当一个女人的聪明对你造成威胁,你就不会觉得‘聪明’,而是险恶。”
尤晏说:“你把她的智取践踏成‘空手套白狼’,如果一个男人能巧夺千万,你是不是认为他有野心有胆识有魄力,为什么同样在女人身上就成了险恶?不过她要是一个男人,冯宏也会像你一样,拼命想把家业砸儿子头上,根本不用她苦心费力‘巧夺’。”
尤立人手腕不转了,面露惊愕,“她用了什么法子给你洗脑,你跟她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你赶紧给我分手,立刻马上,不然哪天醒来自己姓都改了。”
巧奶奶像观望乒乓对打,这回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空手套白狼’,冯宏脑筋不灵光,守不住口袋,延延是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打钱吗?就该多几个像延延这样的人,让你们都知道,一人出轨,全家遭殃,心术不正,就这下场。”
巧奶奶年老体弱,又是女人,在尤立人心中话语权很轻,尤立人看向她的目光平淡许多。
“妈妈,要论‘心术不正’,还没人比得过你的忘年交小朋友。”
巧奶奶瞪他一眼,“你就见不得女人比你优秀。”
尤立人说:“我承认,她能审时度势,聪明过人,让我刮目相看。要是一个与我们无关的人,我也会褒奖几句。但她所处位置不太合适,功高震主,我们尤家这座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
巧奶奶和尤晏同时冷笑,声音同步暗示立场相同,尤立人成了孤军奋战,不由眉头微蹙。
巧奶奶说:“功高震主?你还当自己皇帝儿子太子,整个中国版图都姓尤,是个女人都想给你家传宗接代。”
奶奶的话点醒尤晏,他想起冯师延不婚不育的决心,嘲讽道:“什么狗屁功高震主,两个人谈恋爱还有君臣之分?你这是男尊女卑思想根深蒂固,就兴男人一定得比女人强,男人罩着女人,一旦反过来,你就替你的同胞感觉到丢脸和威胁。”
尤立人仿佛给粗暴的“狗屁”震熏,夹枪带棒攻击尤晏:“你妈妈真是把你教得不像个男人,一点野心和攻击性也没有!”
“嘿——!”巧奶奶又笑出招牌笑声,“阿晏从小我带大,你这是不好骂我转头攻击晏茹了呗?我今天就告诉你,尤立人,你给我掏干净耳屎听好!”
巧奶奶伸出手指,隔空点他面门,“很多积极的品质不分性别,男人也可以乖巧懂事可爱,女人也可以有野心有攻击性,凭什么男人乖巧懂事可爱一点,就被贴上‘娘’的标签?难道我们的姑娘们天生就该‘乖巧懂事可爱’,等着被欺负吗?我和晏茹苦心费力,培养这么一个乖巧懂事可爱的男孩子,就是为了这世上少一个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目光狭隘、轻视女人的臭男人!”
巧奶奶话语触及尤晏和冯师延谈话核心,尤晏被悲凉淹没,奶奶都相信他不会变成下一个尤立人,冯师延为什么没信心?
巧奶奶接着说:“延延和阿晏这两个小孩,无论在一起还是分开,只要我还喘一天气,我就罩她们一天。”
尤立人仿佛失去耳屎阻挡,话语通过耳道直达大脑,引起巨震,久久说不出话。
他站起身,思索着,要离开客厅,可能进书房冷静一会,琢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路过尤晏身边最终回首,交替看着跟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叛徒”:
“冯师延到底是什么魔女,把你们一老一小都给洗脑了。”
尤晏起身站到他对面,续上巧奶奶的气场,“你错了,我从来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你一直看不见,也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你只愿意看到我身上让你满意的部分。你从来没把我当一个独立的人,我只是你的附件,你想炫耀就摆出来,不满意就丢一边。我只有表现出跟你相同的品性的时候,你才承认我是你儿子——那也是我最不愿意变成的样子……”
尤晏身高一米九,高他半头,体格更比他健实。儿子已经在体力上超越他,再过几年,权势也会慢慢倾轧他,取代他坐上家长之位。
这是无可避免的自然过程。
但以他现在这样的思想……
尤立人双眼流露出失望。
儿子就是父亲的分-身,当儿子不愿意成为父亲,等同与父亲割席,阉割掉父亲一部分男性力量。
失望变成愤怒。
尤立人扬手,似曾相识的动作触动尤晏的警觉系统——
尤晏率先抡拳挥出。
尤立人捂脸踉跄几步。
巧奶奶也吓了一跳。
一颗牙齿在地板跳了几秒钟的舞步。
尤立人心里也在跳舞。
他和血而笑,气愤又欣慰:他儿子的攻击性终于出来了……
第48章
Y&Y:「落地跟我说一声」
冯师延收到这条消息,也完成新的一轮自我剖析。
不得不说,距离冷却了情绪,她和尤晏又回到异地相处的常规模式,熟悉感多少给予她抚慰。
她虽然爱他,但尤晏到底还是个男人,大环境下男人生存空间较为开阔,容易形成集团关系,自发维护集团利益,尤晏有这样一个激烈否定她的父亲,她不得不警惕。
庞姣姣曾经跟她说过,无论一个男人对她表现得多么深情,如果男人的父亲坐拥三宫六院,她会重新评估这个男人的品质——原生家庭有重大问题的男人慎重考虑。
父亲给儿子起了榜样作用,提供一条安全得利的捷径,让儿子领悟“看吧像你爹这样做也没什么不良后果”的“社会真理”。
而像她这样目睹父亲出轨的女儿又有所不同,母亲的今天可能成为她的明天,她理所当然厌恶父亲,站到弱势的母亲这一边——哪怕后面她母亲也“出轨”了,但时间在后,母亲仍是弱势一方。
当然也会有厌恶母亲,维护出轨父亲的女儿,这种女儿怕跟着母亲失势,自然依附到更强势的父亲一方。幸好庞姣姣她不是。
亲缘带来现实中强制的亲近关系,在两代人之间形成垂直影响,又因为家族利益相同,这种影响难以躲避,在先辈和继承人关系间更为明显。
先辈创下家业,形成特定的管理风格,为继承人提供成功的现成模板。当继承人接手家业,会顺其自然从模仿先辈开始,致使两人风格相近,纵使有革新,也是在学习和熟悉以后。
她跟冯宏不一样,因为冯宏不当她是继承者,她只是一个游离在外的女儿,冯宏自然不会花心思拉进距离,影响和培养她。反倒她和师琴朝夕相处,形成思想上的垂直继承关系。
但尤晏不同,尤晏是尤立人唯一的儿子,生来就在继承人的位置,以后接手家业免不了诸多接触,或多或少沾染尤立人的癖性。
尤晏也并非一定会变成尤立人,只不过这种无法割席的亲近关系,令她一时生厌,当盟友也是敌人的儿子,盟友立场自然变得模糊,容易叫人感到背叛。
亲缘和性缘相比,总归亲缘关系受到更多人肯定和维护,是以断绝亲子关系比恋人分手更艰难和罕见。当两者发生冲突时,牺牲的往往是后者。
尤立人表现的控制欲超乎寻常,以后爪牙难免伸到她身上,冯师延才动了壮士断腕之念。
加之尤晏即将留学,分别漫长,前景缈惘,冯师延说出的话虽有冲动成分,却也是当时的真实心境。
但心里也有不舍,尤晏小心翼翼递来橄榄枝,她自然接住了。
师延:「刚到。」
Y&Y:「[拥抱]」
将近三点,冯师延停步打字:「怎么还没睡?」
「我刚把他打了,掉了一颗牙齿」
「还拿公司威胁你,他真不是个东西,他还跟你说了什么混账话」
师延:「……」
局面似乎因为掉下的牙齿变得更糟糕。
师延:「他又打你了吗?」
Y&Y:「他想,但我先动手了」
短短一句话里包含碾压父亲的小小喜悦,想宣告他和父亲不一样。
师延:「他会找你麻烦吗?」
Y&Y:「我不找他麻烦就好了」
话里暗含逞能或者胜利,想到他可能会用的语气,冯师延轻轻一笑。
她每打一句话,经过脑袋和手指双重处理,过程变慢,可供思考时间增多,思路也愈发明晰。
「他本来以为我乖巧懂事,才大学毕业就答应订婚,以后应该也会乐意照顾家庭,没想到我排斥男人,选的员工都是女人,想法偏激,说不定对他的家产图谋不轨。
「女性在社会上的生存空间本来就比男性小,资源少,许多行业被男性霸占,女性寥寥可数,大家(包括我的部分同胞)习以为常,我只不过把情况反过来,为同胞争取机会,他却用‘偏激’的标签打压异党。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是一个万人集团的管理者,有二十年的成功经验,我管理不够二十人,经验不过一年,他的确对我造成思想和心理上的倾轧,让我产生过自我怀疑。以他现在的势力,只要他想,借用人脉堵死我的出路太容易了。」
长篇大论打完,觉得尤晏虽然可以理解她大部分想法,但两人终究有性别差异,有些烦恼无法共通。不是她故意树立性别隔离,而是社会性别差异确确实实存在。
也许她和庞姣姣或潘代云探讨得到反馈会更加强烈。
冯师延尽数删除,改成简短的一句:「快点睡觉吧。」
Y&Y:「等你回到家再睡」
字里行间总透着谨慎,没有往日那股任性的灵动与自然,聊天气氛微妙。
冯师延上出租车前拍一张露车牌的照片发过去:「上这个车了。」
Y&Y:「回到告诉我」
她回了一个“好”,愣愣看着窗外的没什么意趣的夜景。
回到地方,冯师延发了一个定位,又拍一张雪枪给他。
「回到了,快点睡吧。」
那边回复还是很快:「姐姐晚安[亲亲]」
冯师延习惯性回复一个“拥抱”的系统表情,那边马上回复两个。
三个拘谨的表情凑一起,好像回到前年暑假,他们刚开始的时候。
但又跟那会不一样,那时他们无拘无束,放任感情走向,现在要面对她曾经划开的裂痕,还有即将的分别,任何一次微小的错误、放任的情绪都会将口子撕大,也许再也无法愈合。
补眠过来,冯师延去找潘代云,确认合作的收购麦子的公司合同期还有一个季度,暂时还不清楚是否有续约意向。周日也不好探听,冯师延交代潘代云留意一下,有可能续约会出现问题。
潘代云好奇理由,冯师延没说,只让做好准备,差不多可以物色下一个合作公司,合同到期免得青黄不接。——两人一向不谈论各自私生活,冯师延只晓得她谈过男朋友,现在单身,也无恋爱意向,至于为什么分手,分开多久,她不清楚,潘代云对冯师延的了解也停在差不多深度。
冯师延还跟她谈了扩大合作社规模,以及承包小型农场计划。前者年底已有雏形,现在资金到位,只需按部就班落实;后者还只是构想,冯师延没有农场管理经验,哪怕资金充足,也不敢一次性玩大的,只拿小规模试手。
潘代云一次性管不来两边,农场那边只能当副手,冯师延还需另觅良才。
情景相似,尤立人的评价突地又冒出来,冯师延不由蹙眉,哪怕远离当初场景、远离G市,恼意也没减轻几分,并且冯师延短期无法超越尤立人的高度,不甘心也多了几分。
时近傍晚,冯师延才和潘代云谈完,手机只有垃圾短信提醒。
她才想起醒来还没收到过尤晏的消息。
在和他对话框停留一会,冯师延点进朋友圈,刷到巧奶奶的动态。
图片上一个人围着蓝色手术布仰躺病床,穿中年男人风格的西裤皮鞋,正长大嘴巴接受牙医检查。
文案:「尖牙利齿有什么用,说错话还不是一样得看牙医[偷笑]」
点赞处显示:「Y&Y」
评论区她这边只能见到两条——
枫:「[捂脸]」
“巧姐”不知道回复谁,不小心变成评论:「[偷笑]让他活该!」
冯师延看了一会,回复四个字:「看着都疼。」
这瞬间,手机震动一下,来了新消息。
Y&Y:「姐姐忙完了?」
朋友圈赞评过同一条动态的好友会收到相关提醒,看来被抓到在线。
冯师延留意到时间,如果她没改签,应该差不多这个时候和他到机场。
于是问:「到机场了吗?」
Y&Y:「刚值完机」
师延:「那就好。」
顶部“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不断闪现,冯师延蹲下来跟大黄猫橘姐玩,不时看一会屏幕,消息迟迟没过来。
橘姐左右翻滚,粘了一身枯枝碎叶,又抖抖全身,发出噜噜噜的伴奏,碎屑洋洋洒洒。
朋友圈冒出一条新提示,巧奶奶回复了她。
「疼了才能长记性![偷笑]」
冯师延笑了一声,为巧奶奶的可爱。
她随手拍一只橘姐,发给巧奶奶。
「橘姐想巧姐了。」
巧奶奶发了三条“鱼”的emoji:「这个给橘姐」
又发三朵“玫瑰”:「这个给延延」
冯师延又笑一声,发过去一只兔子跳啦啦操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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