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何人所为了吗?”
“没有,我去的时候没看见半个人影。”
“若能找到真凶,应能证你清白吧。”
“只是该如何找……”
栾木没继续往下说,因为听见周围突然响起嘈杂声,他立刻噤声,北云容在洞口查探一番,对身后栾木挥了挥手,让他立即跟上。
不远处有一群翠衣人正在到处搜查,不想挽岚弟子竟已经追到了这里来,两人只好赶紧离开此地。
沿着林中小道,北云容御剑带着栾木两人而行,但御剑太过消耗真气,行了一段距离,发现没人追来后,恰逢天色暗下,便打算休歇一会儿再赶路,栾木瞧见前方不远处有家茶驿,便想要上前买两碗水喝,但茶驿却是已收摊无人,然,他刚一转身准备离开,不料一翠衣人突然拦截在他面前,栾木下意识地用断世攻击去,看清了那人一头白发之后,赶紧将手收回。
“庄华你怎么来了?”
“我猜想你们一定会沿着这条路来,早就在此候着了,我在这茶驿里寄存了一匹黄骠马,你们二人乘它离去吧。”
栾木看见了他身后牵来的棕马,其毛色光亮,形态优美,想来定是上等马种,他上前摸了摸鬓毛,此马温顺,没有任何反抗动作,于是他迫不及待地骑了上去。
“庄华,真是谢谢你了。”
听到此言,庄华面色反倒沉重下来,“栾木,是我对不起你。”
“不是你的错。”
“可是……”
“若你实在内疚,就帮我把酒馆赊的酒钱给还了吧,昨日无聊我又去赊了两坛酒呢。”
“你下次来别去赊了,我请你便是。”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北云容随即一同跃上了马匹,几人道别以后,栾木挥鞭驾马离开,跑出不远,他回头想再看看庄华,却发现人突然倒在了地上,栾木赶紧勒住缰绳调头,下马查看庄华的情况时,忽然一黑影从身后袭来,北云容眼疾手快地用十方挡住攻击,那黑影举起右手欲掐住栾木脖子,但就在触碰他的瞬间在空中僵了片刻,北云容欲趁机捉拿下,却被栾木给制止住了。
“北离,对他施以剑阵,消除他身上怨气就好,不要伤他。”
北云容没有多问,如他所言将十方围绕此凶灵,插入地中张开剑阵,剑气挥出的瞬间,那凶灵身上黑烟立即消退下去。
“庄华?”
奚子奕恢复心智的瞬间,一眼就看见了庄华,他紧闭着双目,面色惨白地倒在栾木怀里,奚子奕瞪大双眼,许久后,虚弱地开了口。
“他金丹没了。”
“你说什么?怎么会消耗如此快?”
“他昨日被从止责罚了五百杖,身体虚弱再无力维持残破的金丹。”
“怎会如此?!”
“栾木,不可以再等了,立即让我回鬼界去!”
“可是……”
“庄华金丹已是耗尽,马上就会消耗魂魄了,求你,权当是救他一命。”
栾木自是知道事情严重性,如果庄华的金丹真已经消耗殆尽,那么过不了多久,庄华便会因为魂魄不全而丧失心智,再慢慢被蚕食为没有魂魄的空壳,如此便是与死人无异了,可是庄华耗尽了那么多力气将奚子奕召回人界陪在自己身边,如今又要将他送回鬼界,让他们两人阴阳相隔,如此岂不残忍?、
难道就没有双全法吗?
就在他犹豫之时,奚子奕突然跪在了地上,不断地对栾木磕头,“我求你了,栾木,不,判官大人,我求你!!”
看着眼前男人放下尊严,如此拼命祈求自己,栾木实在不忍心,“你可知你一旦回鬼界,便会被打入地狱受罚,地狱恶鬼即使是换魂也无法召回了。”
“只要来生尚存,自有与他相见时。”
自有相见时吗?
看来奚子奕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栾木摇摇头,将怀中人递交给了北云容,拿出了生死簿言道,“好,我帮你。”
他与北云容对视一眼,北云容便将十方收回剑匣,栾木则同时展开生死簿,三魂七魄归一的魂魄可用判官之血强制送回,于是他将自己的手指划破,看着奚子奕的眼睛。
“你准备好了?”
奚子奕出了剑阵,因为没有庄华的真气镇压,黑烟又逐渐缠绕上来,他趁着还未被怨气吞噬心智,伸手摸了摸庄华的脸,但仍是无法触及,这是这一世的最后一面了,半世浮生忽尔从脑海掠过,犹记良人一颦一笑,犹记眼中碧波春水。
情入骨髓,摄人心魄,他为这情负了恩,入了鬼道。
最后可以看着他死去,倒是不枉此生,只可惜回想这一世,似乎从未与他执手相拥过。
奚子奕半晌未言,将莫大遗憾埋藏于心,直至将庄华容貌刻画于脑海,才终是回望着栾木,开了口。
“动手吧。”
栾木将血液滴在了奚子奕的名字上,一阵狂风顿时从奚子奕身上散发出,黑烟往四处逃亡般散去,电光火石间,他便成了一缕青烟,而恰恰这个时候,庄华竟是睁开了眼,他看见一青烟冲自己而来,仿佛将拥入怀中一般,那气息太过熟悉,以至于还未出声唤出那人姓名,泪水就在瞬间涌现。
“子奕!!!!!”
这一声震彻天地,庄华想要用手去抓住哪怕残存的一点儿也好,可青烟消失在生死簿中,彻彻底底,属于奚子奕的气息从他身边完全消失了,仿佛世间并无此来人,庄华发疯似的抓住栾木。
“你把他还回来!”
“送往鬼界的魂魄,是没有回路的。”
此话一出,庄华便用拳头狠砸向栾木的脸,随即抽出碧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反平时温文尔雅,仿若失魂落魄的孔鸟,毫无优雅可言,“你为什么要把他送回鬼界?!”
“你忘了我是判官了吗?将游荡人界的孤魂野鬼送回鬼界本就是我的职责。”
“子奕他不是孤魂野鬼!!你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才召回了他的三魂七魄的吗?!”
“知道,又如何呢?难道你一人就可以逆天改命吗?”
栾木被压制在地上,眼神漠然,那似是一盆冷水浇上庄华心头。
又如何?曾经分明暗下决心,无论三界如何阻拦,他庄华就是要逆天改命!哪怕永世不得超生,也只想与奚子奕安稳地度过余下时光,不被尘事纷乱打扰,尚不求其他,可是这条路也是被人给硬生生地截断了,而截断此路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上一刻还心怀感激的朋友。
“我原本以为你在挽岚护我,是为了救子奕,原来不过是为了尽判官职责,不让旁人将他魂飞魄散,好自己亲手把他送回鬼界,哈……”
他突然仰天笑了一声,其声凄惨,双手无力垂下,忽然他回头看向栾木,将手中碧水狠狠刺入栾木脖子旁侧的泥土里,“既然你对我如此不义,你我以后恩断义绝!!!”
此话含着无尽恨意,栾木感觉到了隐约的杀气,他不为之动摇,仍旧冷眼相视,直至庄华握住剑柄将碧水抽出,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林深处而行,然则没有几步却又昏倒在地,想来失去了金丹,又耗费心力,他的身体早就是承受不住了。
栾木上前将人给扶起,见他憔悴模样,只是无言默叹,随即把他放在了无人的茶驿中,此路为大道必经之路,一会儿定是能被挽岚弟子发现,于是他们不再继续停留,赶紧驾马离去。
“你为何不告诉他事实?”
“怎么告诉?难道要告诉他奚子奕求着要我送他回鬼界?庄华既然唤回了他的三魂七魄,就必定知晓其中代价,擅自做决定离开只会让他徒增绝望,死者尚无存念,生者又能如何?命运变化万千也不过沧海一粟,谁又能许谁生死相伴?”
马背上,北云容不再言语,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只觉眼前人似乎有些缥缈虚无,他伸手用力拉住了缰绳,将人怀抱其中,生怕眨眼间人便是不见了。
第90章
也不知朝着何方向两人骑着马匹逃了几天几夜,只看见前方城门上写着朝歌二字,没想到竟是误打误撞地又到了朝歌城,本以为逃得远了些,可以暂时避避风头,但是两人牵马入城时,却在入城的告示栏上看见了自己的画像。
果然挽岚势大力大,居然这么快就把消息给传了出来。
既然朝歌城内已是有他们的传闻,如此便不好逗留,但黄骠马奔波了好几夜,早就是疲惫不堪了,而两人在挽岚时逃走得匆忙,也没有置备什么干粮,所以不得已只好买来斗篷将脸给遮盖住,打算休整一晚再离开。
忽然想起之前侯爷府上的世子,兰苓走后,不知他情况如何,于是栾木不经意间寻人打听了一下,却是朝歌人人尽皆知这世子已是去世了,常思毒无解,毒入了五脏六腑,确实也是活不了多久的,那时候他拒绝了万俟彻的救治,此路也不过是他自己选的罢了。
因为北云容的剑匣太过惹眼,栾木便先去了街道处置办点干粮和黄符,让北云容先行去找了最偏僻的一家客栈住下,让店家给马匹喂了些草粮。
本以为这一晚很快就会过去,明日一早就出发离开,但不想刚躺下准备休息的栾木听见客栈楼下一阵嘈杂,他出去偷摸着查看了一番情况,是一群客仙舍的弟子,正蛮横地往楼上冲来,老板试图阻止,却不想是被一九尺大汉给推了出去。
那几人跋扈之态尽显,上楼后狠敲开走廊尽头处的房门,里面人将门打开后,那大汉捏住那人脸颊,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纸,与画纸中人像对比一番后,才放开了那人。
想来如今挽岚通缉他们,客仙舍便欲趁此机会想要将他们给捉住去卖个人情,尽力巴结一番,好提高自己的江湖地位。
栾木立即躲回房间,将门栓上,然而许是动静太大,引起那几人注意,客仙舍朝着他房门走来,不客气地用力拍打。
“开门!”
“几位爷,真不巧,我正准备沐浴呢。”
“穿好衣服给老子麻溜地滚出来!不然我们就硬闯进去了!”
“怎么,几位爷对我这男人身体这么感兴趣?”
“说什么屁话!快给老子滚出来!”
“不行,你们那么多人,万一真对我有想法,可怎么办啊。”
栾木往外喊着话,拼命地在房门内想着脱身之法,奈何戌时未到,纵使有窗户,这跳下去,怎得也要摔断根腿。
门外几人似乎失了耐性,见里面人迟迟不肯开门,于是踢脚踹去,将门给硬生生地破坏掉,栾木赶紧压低了斗篷,将自己的脸给遮挡住。
“你不是说你在洗澡吗?”
“这不是怕你们觊觎我身体,赶紧将衣服给裹严实了吗。”
“哼,老子对你身体没兴趣,我只对你脸有兴趣,把斗篷给我摘了,让我看看你的脸。”
“我相貌丑陋,摘了斗篷怕是要吓着几位爷。”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你摘是不摘?”
“不摘又如何?”
那九尺大汉对着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们三人便上前将他给包围住,栾木不得已后退,奈何身后是墙,无路可再走,旁侧两人上前一把捉住了栾木,束缚住他的双手。
九尺大汉步步紧逼而来,用剑指向栾木,慢慢往上欲挑开他的斗篷,然而还未将其挑起,忽见三把长剑飞了进来,房间里三人一时慌乱,不留神间松开了栾木。
“过来!”
房门外北云容厉声喊道,栾木便趁此空隙跑了出去,两人也不多与他们纠缠,北云容收了剑带着栾木从二楼跳下,随即跑出客栈。
“追!”
客仙舍的弟子见状赶紧追赶上前,但是北云容御剑在空中飞得迅速,那几人只得在地上追赶,而地上多障碍,自是追不上北云容的速度。
但刚甩掉客仙舍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见前面有几名挽岚弟子正在四处查探,御剑太过醒目,被发现肯定是迟早的事,于是两人赶紧在前方一楼宇屋顶处停下,栾木打开其天窗偷偷潜入进去,粗略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于是他赶紧向北云容招手。
两人躲藏入内,借着窗外光线可见里面一片狼藉,似乎是个空楼,但依稀可见楼内布局装饰,栾木觉得这里似乎有些熟悉,回想一番后,忽然他反应过来。
“这里不是醉客轩吗?醉客轩怎么变成了这样?”
“这里有怨气。”
窗外夕阳斜下,楼里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四周似是有什么东西缠绕着他的腿,但低头看去,却是空无一物,从刚才进来开始,栾木就感觉周围黑得不太正常,他看不太清前方的路,视野被什么东西阻碍着,听北云容如此言说,想来定是怨气具成的黑烟碍在前方。
北云容牵住了栾木的手,引燃了一张黄符,等视野清晰一些过后,引着他往楼下走去查探情况。
巡查了周围一圈,可以完全肯定这就是之前来过的醉客轩无疑了,但是其分明是门庭若市,怎得成了现在这死楼?
越是往下走,黄符上的火焰慢慢地就变成了蓝色,看来这里着实存有怨气,莫不是有什么命案发生?
恰巧戌时刚至,一张黄符慢慢燃尽,周遭一时回归黑暗,栾木感觉北云容松开了他的手,应该是想再拿张黄符出来吧。
于是他待在原地,没有走动,想要等着那火光再次亮起,然而,却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北云容引燃黄符。
“怎么了吗?”
他出声询问,然而却无人回应。
“北离?”
声音在死楼里回荡开,仍是没人回答,栾木察觉事情不对,赶紧伸手朝北云容的位置摸去,却是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难不成北云容丢下自己走了?
他转身想要去寻人,然而只觉脚踝被何物给抓住,栾木警惕地拿出断世朝自己脚边攻击去,却在那一瞬间,醉客轩突然变得灯火通明起来,整座楼里一片光亮,栾木被晃了眼,适应过后,睁眼看见周遭除了自己外,空无一人,并且刚才分明还一片狼藉的地方,居然变成了从前鲜亮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