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利弊后,宁妃将汤碗,不,酒碗端了起来,笑道:“怡嫔妹妹如此向着本宫,本宫今儿占大便宜了,毕竟这可是婉妃妹妹好容易才托人弄到的金华酒呢。”
说完,将酒碗递到嘴边,颇为好爽的“咕咚咕咚”喝起来。
片刻后,她将酒碗反转朝下,笑赞道:“好酒。”
众人见状,纷纷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庄明心生怕怡嫔还不满意,忙指了指摆在桌子正中的烤鱼,夸张的说道:“这道烤鱼,颇受皇上喜爱,大家赶紧尝尝,趁热才好吃呢。”
众妃嫔的宫女们纷纷上前替主子夹烤鱼。
怡嫔被这么一打岔,也不好再寻衅,没好气的瞪了庄明心一眼,挥退欲给自个布菜的宫女,自个挥着筷子狠狠的夹了一大块鱼肉回来,搁脸前的碟子里。
无可无不可的随意扯了一点鱼肉下来送进嘴里。
顿时眼睛瞪的滴流圆。
这也太好吃了吧?
心思瞬间从找茬惹事变成了抢烤鱼。
庄明心见状舒了一口气,总算把这茬给敷衍过去了。
这个时候,乐人们也已装扮妥当,按照卫贤妃点的戏,咿咿呀呀的唱起来。
庄明心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倒不是乐人们唱的不好,他们出身俱都不错,又是读过书识过字的,比市井间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戏子们悟性要好得多,故而无论唱腔、辞藻还是装扮,都是极好的。
但她这急性子,实在对戏曲爱不起来,听他们咿咿呀呀好半晌才蹦一个字出来,她就忍不住着急上火。
从前在庄府时,府里一请戏班子进来,她就忙不迭的躲出去,免得被折磨。
现下想躲都没得躲。
然后她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个想法来,何不叫这些乐人们改行演话剧?
话剧在大齐一片空白,算是个稀罕物种,若能叫人写几个好本子出来演,必然会吸引一些百无赖聊追求刺激的富贵闲人。
有了这些在圈子里有影响力的“自来水”,再买些“水军”满京城造势,勾起达官贵人的好奇心,再“说服”几位数得上名号的官员拖家带口前往教坊司,不愁没人跟风。
另每月在教坊司门口扎戏台子对外免费公演一次,以满足平民百姓的好奇心。
如此,教坊司兴许还真的能从官办青/楼变成文艺单位。
之后再让毓景帝下令禁止官员夜宿教坊司跟狎玩乐人,并允许非官员出入教坊司,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好剧本难求。
现下话本子都是文言文,没标点符号就不说了,里头的人物也是各种拽文,动辄引经据典,若直接将其改成话剧,显然是不合适的。
好的话剧,必得做到“雅俗共赏”,才能叫成功。
看来这带标点符号的白话文小说,她得尽快写出来了,以此带动话本界改革,好替未来的“话剧院”挑选出几个合适的剧本作者来。
庄明心脑子里天马行空,却还没忘劝酒。
三折戏很快唱完,李连鹰又呈了戏本子上来。
这回宁妃不肯再点,庄明心便让宸妃点,宸妃推辞了一回,便点了一出,然后让庄明心点。
庄明心推让不掉,随便点了出《龙凤呈祥》了事。
一直闹腾到申正才散场。
期间众人生怕触宁妃霉头,半句不曾提起静妃。
旁人不提,庄明心就更不会提了,毕竟静妃与她关系颇有些微妙,很大可能是敌非友呢。
送走众人,庄明心歪到东次间的暖炕上,长出了一口气:“总算顺利的把这事儿了了,没辜负贤妃娘娘的请托。”
琼芳坐到脚踏上,用两根迷你木棒槌给她捶腿,闻言笑道:“等把帐算了,下剩的银子给贤妃娘娘送回去,此事才算真正了了呢。”
庄明心哼唧一声:“别跟本宫提帐的事儿,今儿本宫劳心劳神,是断然不肯再费一点脑子的,算账的事儿明儿再说,横竖各宫主位也不等那几两银子用。”
既然是凑钱贺寿,剩下的银子还给卫贤妃,卫贤妃也不会贪下,必定会平分给凑钱之人。
“娘娘,奴才有事禀报。”明间里头传来李连鹰的声音。
庄明心自然晓得他要禀报何事,忙吩咐道:“进来罢。”
李连鹰进来后磕了个头,候庄明心一叫起,就立时笑道:“娘娘吩咐奴才打听的事儿,奴才打听出来了,特来说与娘娘听。”
“你说吧。”庄明心颔首。
李连鹰忙道:“宁王爷有位名唤苟铖的名士朋友昨儿过寿,宁王爷叫人去教坊司请乐人凑趣,偏巧教坊司将那两位乐人派了过去……宁王爷一见钟情,非要将他们收房,生怕委屈了他们,还扬言要摆三日流水席庆贺。”
顿了顿,他又笑道:“这后头的事儿,娘娘您都知道了。”
庄明心:“……”
一见钟情?
钟的是他们的脸吧?
也是,这世间所有的一见钟情,不外乎如是。
出身、性情一概不知的前提下,能被吸引的自然只有那张脸了。
既然此事纯属巧合,其中不存在阴谋诡计,她也就懒得理会了。
毕竟她要忙的事儿多着呢,有那个闲心关心小叔子的妾室,还不如好好构思下话本子的大纲呢。
许是累着了,许是喝多了黄酒,当晚庄明心的癸水就来了。
琼芳却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样,嘟囔道:“小日子比上月迟了几日,还以为是怀上身孕了呢,谁知竟没有。”
若真怀上了那还得了?庄明心白了她一眼,哼道:“本宫自个还是个孩子呢,并不着急生孩子。”
琼芳一听,这还得了,忙劝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娘娘若不趁着正得宠,及早生下个小皇子,回头失宠了,近不得皇上的身,再想生却也不能够了。”
庄明心笑骂道:“你好的不想,却成日想着本宫失宠,本宫失宠于你有甚好处?怎地,莫非你果真瞧上了王屠户,所以盼着本宫失宠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得不把你卖出去?”
“娘娘,奴婢诚心诚意盼着您好,您却这么说奴婢,奴婢恼了。”琼芳一跺脚,将汤婆子往才从外头走进来的崔乔手里一塞,掀帘跑了出去。
“娘娘,您又逗琼芳姑娘。”崔乔无奈的笑了笑,将手里的汤婆子塞到庄明心的被窝里,笑道:“夜深了,娘娘身上不干净,早些歇息吧,莫要再看话本子了。”
顿了顿,又威胁道:“否则回头皇上来了,奴婢可要告您状的。”
“崔姑姑,你跟琼芳学坏了。”庄明心玩笑了一句,也没跟自个的身/子过不去,顺从的闭上了眼。
一/夜风平浪静,次日天才刚亮就又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着,不多时就将屋瓦都染上了一层白色。
琼芳一脸愁容的走进来,抱怨道:“外头又下雪了,娘娘身上不好,还得大老远的从东六宫跑去最西边的春禧殿理事,万一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今年雪下的如此勤快?”庄明心感慨了一句,又笑着安抚她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家娘娘身/子骨没那么弱,回头到了春禧殿喝一碗姜汤驱寒就好。”
心想,这跋涉之苦,很快就要结束了。
先前是不好打草惊蛇,狗皇帝这才同意了宁妃提出的要求,为此他夜里给自个赔过好几次不是。
她也不是那等胡搅蛮缠的人,横竖委屈不了几日,忍忍便是。
果然,这委屈很快就到了尽头。
管后头塞进来跟自个搭档的是谁呢,嚣张也好,跋扈也罢,她必要将理事的地儿由春禧殿换成钟粹宫旁边的绛雪轩。
用过早膳后,她里头穿着薄棉小袄,外头套着茄紫缎面灰鼠褂,还披了件樱桃红羽缎面子青狐皮里子的斗篷,头上罩观音兜,手里揣着手捂子,手捂子里捧着手炉,脚上踩着脚炉,防护严密的坐肩舆去往春禧殿。
庄明心无奈道:“现下你们就把本宫裹成熊,都快蛄蛹不动了,寒冬腊月可如何是好?”
同样把自个裹成熊的琼芳笑呵呵道:“衣箱里头比娘娘身上好的大毛衣裳少说也有五六件,娘娘很不必为此费心。”
顿了顿,又狡黠道:“若着实太冷,一件不够,就套两件,横竖娘娘身/子骨壮实,担的起。”
庄明心:“……”
自个这身/子骨可真不稳定,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全凭琼芳这丫头的嘴。
她也懒得理会,大不了热了再脱便是了。
今儿宁妃来迟了足足半个时辰,才一踏进门槛就告罪道:“我来迟了,让妹妹久等了。”
庄明心从炕床/上站起身来,福身行礼,客套的笑道:“我也才到没一会子。”
宁妃摇了摇头,无奈道:“昨儿过寿,没腾出空来陪三皇子,今儿一早他就抱着我不撒手,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听。折腾半晌,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将他哄睡,已然这个时辰了……”
庄明心理解的笑了笑:“自然是三皇子重要,宫务早些晚些有什么打紧?横竖也无甚大事。”
话虽如此,但耽误了哪一处的差事,都可能惹出乱子来,故而两人客套了几句,就赶紧叫人进来。
正忙活着呢,突然郑太后身边的张嬷嬷来了,冷脸道:“太后娘娘召见宁妃娘娘,还请宁妃娘娘立时随老奴前往慈宁宫。”
宁妃吃了一惊,问道:“只召见臣妾一个?”
言下之意,如今是她跟婉妃一块儿协理宫务,若有哪里不妥当或是有甚大事吩咐,也该两人一块儿前往慈宁宫才是。
张嬷嬷淡淡道:“只召见宁妃娘娘一个,还请宁妃娘娘别磨蹭,太后娘娘正等着呢。”
这话听着耳熟,先前郑太后召见自个的时候,张嬷嬷也是如此态度,导致她提心吊胆了一路。
宁妃心里当然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郑太后胡搅蛮缠的将静妃小产的事儿扣在自个头上,但当着婉妃跟张嬷嬷的面半点都不敢表现出来,以免显得心虚。
她“从容”的站起身来,对庄明心交待了一句“下剩的宫务就劳烦妹妹了。”,然后“镇定自若”的与张嬷嬷一块儿出去了。
庄明心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单子团了团,丢到玄穹宝殿掌事太监跟前,冷声道:“把帐算明白了再来。”
两位数加法都能算错,糊弄谁呢?
玄穹宝殿掌事太监讪讪的应了个“是”,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庄明心很是无语,这是今儿第三个算错账的了,简直是在挑战她的耐心。
再这般下去,她恐怕会忍不住将竖式计算拿出来,扔去内书堂,叫他们好生学学怎么算数。
当然,这只是气话。
贪多嚼不烂,她还是先用水泥混成贵妃,把教坊司改造成话剧院,再折腾其他的吧。
☆、58
宁妃的处置结果出来的极快,庄明心午憩醒来后,就听小满来报,说宁妃触怒太后娘娘,被贬为宁常在,终生不得踏出翊坤宫半步,三皇子交由孟嫔抚养。
孟嫔抚养三皇子有功,晋为端妃。
与此同时,宁妃姑家表兄,现任通州德安县县令郑谨铖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被锦衣卫捉拿进京。
郑家被抄家,主仆一百三十八口,全部被押入北镇府司昭狱,等候发落。
小满遗憾道:“可惜皇上、太后娘娘跟廖太妃娘娘‘三司会审’宁常在时,将所有宫人都赶了出来,奴婢打听不出其中的内情。”
庄明心简直惊呆了。
宁妃倒霉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毕竟先前狗皇帝已明确发话要收拾她。
原以为宁家会因此受牵连,不想宁家平安无事,倒霉的反倒是宁妃的姑母一家。
莫非此事,宁妃娘家人没掺和,掺和的其实是她姑母一家?
确切的说,在大皇子、二皇子染天花一事中出大力的莫非是宁妃表兄郑谨铖?毕竟是郑谨铖先被锦衣卫押解进京,之后郑家才被抄家的。
但她想不通的是,这等谋害皇嗣的大罪,合该广而告之,杀鸡儆猴才对,又有何可遮掩的?
郑谨铖获罪的理由是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宁妃被贬罚的理由则是触怒郑太后,半句不提蓄谋传播天花跟谋害皇子的事儿。
她可不信狗皇帝跟郑太后会吃这个哑巴亏。
其中必然还有旁的缘由。
庄明心内心虽好奇,但也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郑重叮嘱小满道:“此事干系甚大,你莫要瞎打听,若不甚牵扯其中,本宫也救不了你。”
小满忙道:“娘娘放心吧,奴婢省得。”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道:“这里头的缘由,奴婢思及以往的一件事儿,其实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只是却不能说出口。
娘娘您也莫问,不然但凡在皇上跟前带出一点半点来,娘娘这荣宠只怕就到头了。”
庄明心“啧”了一声,小满话说的如此隐晦,换了旁人必定一头雾水,但作为现代人的庄明心脑洞多大呀,立时就猜到了。
无非就是狗皇帝被戴了绿帽子呗。
这种面子里子全丢光的事儿,对于一个拥有皇帝身份的男子来说,怕是比失去一个儿子杀伤力更大,必定得捂得严严实实的,免得被写到野史里去。
不过,宁妃到底是入宫前给狗皇帝戴的绿帽子呢,还是入宫后狗皇帝戴的绿帽子呢?
后者几乎不可能,除非宁妃入宫这三年间曾出宫省亲过。
于是她问小满:“宁常在先前可出宫省亲过?”
小满顿时吓的脸色一白,弱弱道:“娘娘您……”
庄明心白了她一眼,哼道:“本宫何等聪明之人,又擅推理断案,猜到真相有甚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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