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改编自一则短篇小说。
篇幅所限,小说中所展现的内容很少。据制片人本人所说,他偶然读到这本小说,当时便产生了拍摄的想法。根据自己设想出的风格与背景,很顺理成章地联想到了自己的朋友、合作过几次的导演黄正飞。
黄正飞起初是拒绝的。然而当天夜里凌晨两点,他又毫无预兆地打电话过来,说着自己构想的剧本应该怎么写、场景怎么设置、人物是谁。
总而言之,这个项目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编剧们经过讨论,分工,创作,不断删改,最终定稿。
场景也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
因为导演的要求,制片助理为了取景在东南亚取材了很长一段时间。其中的一部分场景选定在越南拍摄。
没有警匪枪战,没有绑架人质,没有恐怖袭击。没有诸如此类刺激的桥段。
但暴力是少不了的。
只会展现得更加残酷,更加血腥,也更加巧妙。
并且还要求细腻的人物情感表现。
所以选角一度给制作度很大的压力。
对这个角色有意向的演员很多,通过了制作组试镜的也很多。但到了导演那一关又无一例外全都被刷下。
其实一开始有人提到沈河。
年龄很适合,演技也靠谱,附加近几年来清一色的票房成功。
但黄正飞和制片人都否定了。
倒不是什么个人喜好,理由很正当——“外形有点……太帅了,可能会比较违和。你们说呢?”
所以不了了之。
然而,在屡屡选角碰壁的情况下,黄正飞还是给了沈河机会。
他发来的试戏录像,黄正飞看了不下一百遍。
最后敲定,就是他了。
被制作组询问改变想法的契机时,黄正飞说:“他没眨眼。”
《黑狗》的男主人公是一个在长期卧底过程中逐渐丧失自己的角色。他在黑暗中漫长地浸润,又因卧底的身份始终佝偻,他时时刻刻背负着巨大的痛苦,从来没有逃跑的选择,也从来无处发泄。应对的方法唯有变得麻木。
这个角色执行任务时能维持运转,一旦独处就会变得僵硬、迟钝。在试镜的片段里,沈河一次都没有眨眼。
妆容并不精细,但他仍然化身为了《黑狗》的男主人公。
黄正飞的决定总是正确的。
所以,也没有人质疑关于沈稚也会到场的这件事。
沈河同样无暇去为此感到不安。
收拾行李的前一天,他就已经逐渐沉浸到之前所说的“激动”情绪中去。沈河开始来回在房间里踱步,冥想,自言自语。
沈稚觉得很滑稽,甚至考虑要不要偷拍下来。恰好丁尧彩过来他们家,却对此泰然处之,反应平平。
沈稚疑惑:“你怎么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丁尧彩见她自取其辱,忍不住泼凉水道:“你拍戏时是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跟他也没差!”
他们去越南。
丁尧彩和习习也同行。
首先到河内。
然后转航班到胡志明市。
在酒店和预定好的梯田都有拍摄的工作。
长达数小时的飞行当中,乘务员为他们拉下窗户。沈稚和沈河都是倒头就睡,两人身旁的经纪人各自闭目养神或处理公务。
越南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热。
那是与国内相比有着天差地别的一种热。
沈稚不太喜欢热。
所以在机场也就匆匆朝为他们而来的镜头微笑。
到了酒店以后,他们非常自然地没有住到一起。沈河去参加剧组的工作,沈稚也完全没露面。
两个人甚至没聚餐。第一天碰面就为了工作聊到深夜,回来时只听习习抱怨说:“怎么有那么多可吵的!”
沈稚和她的工作人员自行活动。
他们去吃米粉。
来之前在国内,沈稚也去过越南餐厅,也尝过米粉。但欧阳笙听说她要去越南,就劝告她无论如何要吃一次当地的。
清爽的米粉和鲜嫩的猪肉,外加清澈见底的汤汁。沈稚吃了一口,抬头就看到助理在拍照。
“干嘛呀?”她又好气又好笑。
助理说:“省得你以后缺素材嘛。好吃吗?”
“嗯。”沈稚也催促她,“你也快吃。”
等到要拍摄外景那一天。
丁尧彩立刻就安排沈稚过去了。
前段时间整个剧组都忙得团团转,她也不方便去打扰。这次准备问候一下黄正飞导演,却最先看到坐在折叠椅上拿着剧本走神的沈河。沈稚看到他,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掉头就走。
刚好黄正飞看向这。
“黄导,这次真是多谢您——”沈稚说。
“你好,”黄正飞很好奇地问,“不去跟你先生打个招呼吗?”
随即,他看到沈稚摇头。
她微笑着说:“不互相干扰工作是夫妻的美德。”
假如说之前黄正飞只不过稍微听说过沈稚,并没有多大兴趣,那么现在,他就是认真打量起这个女演员来了。
黄正飞说:“其实我挺好奇的。听说你和沈河是大学同学是吧?”
沈稚说:“是的。”
黄正飞说:“那那一年他来演我那片的时候,你们已经处对象了吗?”
沈稚说:“没呢。”
他们那时候还在书写戏剧学院表演系班长内斗的传说。有一次作业女生偏多,所以演的是桐野夏生的《OUT》。沈稚演的雅子,沈河演被雅子坑害的佐竹。
那一场的票分发得格外迅速,后来一问才知道,全都是为了佐竹和雅子互殴的最后一幕来的——大家都想亲眼见证沈河和沈稚在台上大打出手。
他们也的确打了。
还进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p.s.没去过越南,都是看录像编的()
第46章
当时他们在学校已经是师哥师姐,名气也不小。偏偏抽签时抽中最差的教室,座位少、空间小,票全发了,其他要来的人一般默认坐过道。
于是,教室里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别的专业的也纷纷逃课前来围观。
然而,这天刚好是院领导开课。
对着空空如也的教室,领导恼羞成怒,闻声冲到沈河和沈稚他们组演出的教室,非常应景地怒吼出剧名:“GetOUT!”
学生慌忙逃窜。
有人摔跤,有人继续往前走。
踩踏事故发生。
好在没有酿成特别严重的后果。只不过也有好几个人擦伤去了医院。
沈河与沈稚没有受伤。但作为主角,同样还是赶往医院。总而言之,事情一度闹得非常尴尬。
回想起过去,沈稚也只有向黄正飞笑着解释的份:“我们那时候都一个劲想着演戏,哪有闲工夫处对象呀。”
“学习哪有谈恋爱重要?”黄正飞反驳道,“你俩这也太死脑筋了。体验生活难道不重要吗?”
沈稚感觉对方挺和气的,跟沈河所描述的大相径庭。她开玩笑:“可不是嘛,所以一演谈恋爱,就只好一个劲瞎演来着。”
黄正飞握着手杖,沉默半晌。
他忽然语重心长地问:“你和沈河谁更喜欢对方啊?”
伪装夫妻多年,沈稚自认与沈河都称得上经验充足。
在哪认识的?什么时候相爱的?谁先追的谁?甚至生了孩子打算跟谁姓——诸如此类的提问,沈河和沈稚都滴水不漏地对过口径。
应对这些问题基本都是用来解决媒体。
因为沈河的父母也好,沈稚的家人也罢,他们是不会关心这些的。
黄正飞回过头,他充满考量地看着她。视线不算锐利,反而有些模糊,令人想起灰蒙蒙的雨天。可是,正是这样充满耐性的眼神,仿佛切肉的刀,一下下将人剥得无处遁形。
本能告诉沈稚不能说谎。
而她也的确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顺从了本能:“……我们不喜欢对方。”
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沈稚拼命抑制住惊讶的表情,尽可能微笑,让现状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
她尝试着掩饰:“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没想到的是,黄正飞用了个很时髦的词汇:“原来你和沈河是傲娇那类的啊?”
沈稚说:“我不是傲娇。”
说完又想了想,这时候,演技已经重新回到身体里。她感觉不再像刚才那么不自在。
“别害羞啊,咱们唠唠嗑。你说说嘛。”黄正飞催促。
“我觉得,”沈稚在想,假如她是沈河真正的妻子,这时候理应当说什么。演技如泉眼的水般源源不断流出,“应该是我吧。”
黄正飞眼前一亮。
“为什么?”他问。
沈稚摇摇头,她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树梢,像日光般停滞不前。
她说:“因为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他们乘坐了几个小时的航班来到这座城市。在这个常年湿热的国度里,艳丽的阳光与清凉的水源随处可见。
沈稚说:“我这么普通,但沈河却很特别。其实我们有太多太多合不来的地方。有时候我会想,可能这就是区别吧?我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很向往。但是,对他来说,我这种人根本就——”
有场务过去打招呼,和沈河耳语了几句什么。他颔首回应,站起身来,偶然间侧过身,恰好与沈稚对上目光。
万籁俱寂。
他神情严肃,抱着手臂,冷漠地、颇有些不耐烦地往这边看。
沈稚站在高处的草坪上,轻轻地朝他挥了挥手。不过一瞬之间,沈河周身的尖锐就退却了,他也朝她微笑。
只听一声响,原来是草皮上的喷灌器打开了。
水花如雾气般散开。
沈稚望着沈河的侧脸,沈河接二连三地回过头来,不断看向她。
黄正飞将手中的剧本卷起,若有若无地低声道:“沈太太,你是不是爱惨他了?”
她清楚地听见了这句话。
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用演技应对,沈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握紧自己的手。
沈稚通过监视器观察沈河的表演。
在镜头背后,他完全是另一个人。
之前导演所担心的外貌问题并没有预想中影响那么大。
沈河的确是论谁看都不得不感慨“长得真好”的长相,但在皮肤涂黑一层,又叠加演技的情况下,之前的气质已然褪得不剩下什么。
这一场拍摄是在酒店内。
有动枪的部分,休息时间,沈河一直一个劲拿着模型枪和自己和自己玩。
然而一旦开拍,又变得极其正经。
沈稚百无聊赖,索性绕到后边的人造沙滩去。
她穿着吊带和纯棉材质的宽松九分裤,脱掉鞋后径自踏上细沙。软绵绵的沙子被压平,沈稚回头咨询酒店管家,在对方给出肯定回复后,她才俯下身。
为了拍摄,整间酒店都已经包下来了。
助理忍不住感慨:“要是带了泳装来就好了。”
“可以买,但是他们都在工作,我们在这里玩。不太好吧?”沈稚说。
她又蹲了一会儿,再站起时稍微有点头晕。
日光透过玻璃屋顶照射进来,她回过头,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影伫立在门口。
“休息了?”沈稚问。
沈河说:“制片人的夫人过来了,他们要去餐厅谈事情。我们也去吃点东西?”
沈稚摇摇头,起身时说:“你昨天睡得很差吧?还是回去休息,然后叫点客房服务好。”
“走了,走了。去买点吃的。”
沈河却上前,踩过沙滩,抓住她的手,不容分说带着她走出去。到了沙滩边,又静静地等待着她穿鞋。
沈稚穿的是穿绳拖鞋,随口说了一句:“感觉带子要断了。”
“是吗?”他正替她打开冲洗的开关,听到这话,不由得弯下腰去检查。
沈稚拎起裤脚,仰头时,恰好对上沈河垂落的视线。他瞥她一眼,一声不吭,继续去看鞋子。沈稚无缘无故地有些难为情:“没什么好看的。”
他只回答:“去买一双吧。”
他们活动的范围并不大。
也就乘酒店叫的计程车花几分钟出去,然后到附近的街市随便找间摊子买虾饼。
反正也没有带越语翻译,买个东西而已,靠英语和肢体动作就能沟通。等待制作的过程中,沈稚终究是忍不住问:“今晚不用拍戏吧?”
沈河不说话。
她又问:“明天是不是就是西贡的最后一场?”
沈河还是什么都不说。
她知道他还处在工作状态的余波当中。天色渐渐暗下来,路边有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摩托车飞驰而过,沈稚担心沈河没注意,伸出手去拉他。他果不其然没察觉。她暗暗叹一口气,索性挽住他手臂,反正这样的亲密动作也做过不知道多少次,根本不值一提。
“你吃这个明天状态不会出问题吗?”沈稚问他,同时也是问跟在后边的助理。
虾饼做好,沈河接过,付钱。
他二话不说,直接塞到沈稚手里,好像反应延迟的机器人,这时候才回答:“是给你吃,不是我吃。”
“油这么多?”沈稚蹙眉,一点都不领情,“你就不能请我吃那个,欧阳之前跟我说的,草和奶冻拌在一起的——”
沈河问:“是什么?”
“是什么?”沈稚也回过头,理直气壮把问题甩给小秋。
小秋眼神闪躲,思索片刻,吐出几个印象中的越南语音节。
“这个酒店里有。”沈河说,“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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